兜里揣着陆白用障眼法留下的最后二两银子,叶方远走出那条小巷。
月亮悬在天上,冷冷的,千门万户窗前的华灯吸走了它最后的一丝温度。
虽然什么都没丢,还得到了钱和一些运用灵力的法门,叶方远的心情并不算好。
这个将死的中年男人即使被戳破了谎言,还是妄图在后面的口诀中下圈套。好在叶方远逼着他自己先念上一遍后,陆白才乖乖的把一些口诀倒了出来。
也因此,直到死的那一刻,陆白的眼中还带着深深的艳羡和妒忌。除了简单障眼法的口诀,剩下的口诀他仅仅是知晓,根本用不出来。放到叶方远身上,醇厚的灵力则无惧任何挑战。
小半个时辰后,吃力地念完了口诀,脸色苍白的不像话,口吐鲜血的陆白忽然用尽全身力气,抓住叶方远的膀子。
这样的行为很不正常,他那点用来护住心脉的微薄灵力已经耗散光了,这时本应该死去才对。
他的眼睛瞪得溜圆,嘴里却已经说不出哪怕一句话来。
“看在这些口诀的份上,我答应了。”不过是将死之人,叶方远可以轻松的挣脱出来。但他没打算这么做,对着陆白点了点头。
陆白眼睛亮起来,手依旧不松,反而像是回光返照般加大了力量。
叶方远想了想,又道:“城南宽窄巷子第二街第三个巷口进去的第二个小门,名字叫陆与。”
大概是因为在回忆的缘故,他说话很慢,每说一个字,陆白眼里的光亮就暗淡一分。等到叶方远一字一顿的把所有话说完,这个全凭毅力撑着的男人眼中,才失去了所有的神采,眼皮一翻,倒在地上死掉了。
人死仇灭,更别说叶方远是受益的那一方。陆白死后,叶方远便恨他恨不起来了。至于临死前答应的事情,叶方远也打算把它实现了。
第二天,从客栈里出来的叶方远用最后的钱去换了一身最简陋的士子长衫和一柄折扇,往城南走。他接下来准备做的事情,需要这一身装备。
步行大概一柱香的时间,一栋高大的建筑便出现在眼前。匾额上的字不大,但写的很是粗豪。
富贵赌坊。
比起灵昌城里的其他娱乐场所,富贵赌坊的阵仗算是最大的,或许是因为这里背后有县令撑腰的缘故。
原身的记忆里,曾多次从这里经过,但从未进去过。哪怕是往里头望一眼,也多半是带着厌恶的眼神。乌烟瘴气的环境和争金夺银的市侩和读书人的气质不搭。
不过,对于穿越者叶方远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问题。
深吸一口气,他抬脚走了进去。
就算是阵仗最大的赌坊,富贵赌坊里的氛围和后世澳门的赌场也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几乎不适用筹码,金银铜钱摆放在牌桌上,被一群大腹便便的人推来推去,伴随着唾沫星子的飞溅。
浓妆艳抹的女子在人群中走来走去,有人注意到从门外走进来的叶方远,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深谙圣人教诲的子弟会来这种地方。但这种奇怪很快就为鄙夷所代替,尽管这种鄙夷里包括了对自身职业的自卑。
在赌坊里大概转了一圈,叶方远站在一桌旁边。这里围得人算是整个大厅里最多的,玩的内容也是最常见的。
赌大小。
三个色子在圆底胶盅里摇来摇去,放下来的时候让赌客押注,通过比较合起来的点数和十之间的大小来判断结果。
规则简单,揭晓结果也快,新老赌客都常玩。看了两轮,第三轮七手八脚下注时,一只从人群后探出来的手吸引了赌客的注意。
长袖和白皙的特点,让赌客不由得转身去看手的主人。
读书人几乎没有出现在富贵赌坊里过,叶方远的气质让他们有一股自惭形秽的感觉。但很快,这样的感觉就被这个年轻的读书人手上的东西改变了。
一文钱。
叶方远丢在了“大”上面。
“穷成这样还来赌坊。”围在赌桌前的糙汉子们摇摇头,把注意力放回到了那个赌桌重要,被荷官捂得严严实实的圆底胶盅上。
见都下注完了,荷官打开圆底胶盅。
三个色子,三点,四点,四点。刚好是“大”。
侍者快速的分好钱,下一轮的竞猜再次开始。这样的赌博要的就是节奏快,慢了就会让赌客有时间去算身上还有多少钱。
叶方远手上变成了两文钱,他继续扔到了“大”上面。
荷官打开圆底胶盅。
三个色子,四点,三点,四点。刚好又是“大”。
叶方远手上变成了四文钱,这回,他扔到了“小”上面。
赌桌前的赌客来来往往,他们中很多人都成为过富翁,又在一把梭哈后变成赤贫,红着眼要向赌坊打欠条。对于这样的请求,赌坊自然是来者不拒的,各个赌桌上的荷官笑眯眯的看着手上攥着好几张白条的赌客呼吸急促的看着不透光的圆底胶盅或者牌面,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在这群赌疯了的赌客映衬下,一个人就显得扎眼的多了。
毕竟,梭哈的人很多。但像叶方远这样,一直梭哈一直赢的赌客并不多见。
面前的铜钱放不下了,叶方远和周围的赌客换了银子。原本一千钱换一两银子,叶方远一千两百钱换一两银子,自然不担心换不到。
至于更聪明或者更疯狂的赌客,则根本没管这些小钱,而是在看到那个读书人连续押中了十来次后,就东拼西凑借了钱,跟着叶方远一起押。
换完银子,叶方远继续把银子一推,放在“小”上,微笑的看着逐渐笑不出来的荷官。
这是叶方远的第二十三次梭哈,如果又押中了,叶方远面前的一百两银子就会变成两百两。看他跟周围人攀谈的样子,似乎已经准备好把面前的银子折价换成金饼子。
虽然没学过连续概率,荷官也能隐约意识到这一把要再押中的可能性很小。但尽管如此,他摸着圆底胶盅的手还是在不停的颤动。
他已经连续二十二次以为叶方远要押错了。
“你确定要押‘小’吗?押错了,后面的那些借了钱跟你押的赌客可是会撕...”
“别扯那些没用的,我们输的时候,你怎么不提醒。现在就见不得我们跟着赌神赢钱了?”
“是啊,赶紧开,别想挡老子的财路。”
荷官的威胁还没说完,就淹没在跟注赌客的喧嚣中。
看着面前这个笑容让人倍感厌恶的年轻读书人,荷官一咬牙,眼中赌性一闪,揭开了胶盅,第一时间看向里头的色子。
三点,三点,两点。
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