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遘依然坚决北行。

　　沈放大方的送他十余车粮食，甚至安排了役工帮忙运送。

　　临行前，赵榛亲自主持了送行宴，大有燕太子送荆轲刺秦的气势。

　　渡滋水时，沈放告诉陈遘，中山有警，可来求援。

　　陈遘拱手道谢，望着自己孱弱的三千士兵，突兀的问：“沈放，将来燕京还有可能收复吗？”

　　沈放笑笑，道：“大宋少些迂腐的人，可能还有机会。”

　　“你是说我吗？”

　　“也不完全是你，人要是一脚长一脚短，如何能跑得快？身子想往前跑，脑袋想往后缩，又如何能跑得动？”

　　陈遘叹了口气：“我陈遘知道你说的是何意，可是为人臣子，我又能怎样？”

　　沈放摆摆手，道：“去吧，去吧！待你脑袋清醒些了，希望还能再会。”

　　陈遘默默登上马背，神情落寞的上了浮桥。

　　送走陈遘，沈放回到真定城，马上大刀阔斧的做了调动。

　　他将李若水调进了承天军，李邈调入平定军，把谭初调了过来。

　　同时，刘翊和马义二人也被远远的调入承天寨，真定府由马扩镇守。

　　自己的一个疏忽，差点令真定府成了滋生细菌的温床。

　　信王赵榛看起来越来越活跃了，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军事上，自己有绝对的统治力，不会让旁人染指。

　　可是政治上，赵榛有着天然的优势，供着这尊大佛不是自己所愿，将来也会成为祸害。

　　那么除掉赵榛呢？

　　……

　　时间越来越紧迫了，结砦联堡工程被沈放提上重点议事日程。

　　他自己留在真定府，与元氏、栾城、稿城诸军指挥使议定防守策略，进行兵棋推演，实战演练。

　　同时，各种大型的投射武器和战车也被工匠陆续打造出来。

　　贯穿南北的官道只有一条，不利于各县联合作战。

　　沈放命工匠打造出了巨大的石碾当压路机，每部压路机由八头牛牵引，在各县之间修筑碎石硬化路作为战备公路。

　　修路的同时，竣河工程也在稳步推进。

　　按照沈放的规划，滋水、浸水、槐水作为防御金军的天然水系，必须挖河疏浚，尤其是南面的槐水，首当其冲。

　　沈放至槐水边，见到了正在指挥挖河的元氏守将许延。

　　许延是随林良肱一起入五马山的副将，生得腰圆膀阔，早春天气里只穿一条裹裤跳入河中亲自挖泥。

　　许延都亲自跳入河中了，其他士兵更不敢偷懒喊累。

　　军民们从河床上挖起泥沙，装上舢板船，转运至河岸，堆高河堤。

　　上万人的大会战，场面着实壮观。

　　“林良肱，你过来！”沈放在河堤上招手。

　　林良肱一身泥水跑了过来，他已化身为工地的监工。

　　“我问你，神臂弩的有效射程多远？多少距离能射穿铁甲？”

　　林良肱见沈放语气不善，连忙问：“是哪儿出现问题了吗？”

　　沈放指着正在垒墙的石堡，恼怒问：“你自己瞧瞧，两座石堡相距三百余步，金人铁骑若是突破了河道，两座石堡的弓手能封锁金人吗？”

　　林良肱乃军中老兵，自然知晓不能，可是他还是争辩：“头儿，想更密实些，你要给我时间，给我人手和材料啊！”

　　“我已给你两万人了，还嫌少么？”

　　“人是不少，工期太短啊。”

　　“别跟我废话，办法是想出来的，”沈放没时间跟他墨迹，“金人最快一个月就要打过来了。这样吧，你在两座石堡之间挖两三道沟，迟滞金军还能当弓箭手的射击阵地。”

　　林良肱猛点头，召来许延交代下去。

　　待许延离去，林良肱纳闷的问：“头儿，你确信金人会一个月后返回？”

　　沈放看了看热火朝天的工地，叹息：“我也不敢确定了，但是早做布防更利于咱们。”

　　“官家真要被金人虏走？”

　　“那还有假，我说的话哪回不应验了？你们照干就是。”

　　“头儿，你想过没有，金军若是押着官家和百官路过真定，或者山西，咱们打还是不打？”

　　“打，怎能不打？就在咱们的眼皮底下放跑了金军，太上皇和皇帝都给抓跑了，西军还有何颜面自称大宋西军？”

　　“可是，”林良肱压低声音，严谨的问道：“救下了皇帝，你甘愿称臣？就不怕被秋后算账吗？弟兄们也要跟着受牵连啊！”

　　“良肱，有些话不能说的太明白，今日西军任何作为，都要被载入史册。不管后人如何评价咱们，西军的做为要对得起天下百姓。”

　　“至于某些人会质疑我沈放的出发点，不用顾虑那么多，百姓心中有杆秤，会衡量的。”

　　沈放猛的甩了甩臂膀，似乎想甩掉某种不安，“良肱，若是命运将你我推向了潮头，那就勇立潮头，轰轰烈烈的当一回弄潮儿吧！”

　　沈放的豪迈不羁感染了林良肱，他面对河内施工的士兵振臂高呼：“将士们听令，我林良肱已在置制使面前立下军令状，十五日之内修成工事！大战将至……”

　　这时，河堤上跑来一个士兵。

　　“置制使，河对岸来了个乞丐，指名要见你。”

　　沈放与林良肱正在地上写写画画，听了话有些疑惑。

　　“乞丐？”林良肱也是疑惑，喝令，“你把人绑过来，别是有图谋不轨之徒。”

　　没多久，这个消瘦、满身污浊的汉子被绑来，口中依然大呼不止。

　　“我不是金人奸细，我要见沈太尉！”

　　沈太尉？

　　沈放站了起来，仔细端详起了眼前的乞丐。

　　“你是上使程先？”

　　“乞丐”听到沈放叫出了自己的名字，才发现眼前穿着麻布粗衣，身上沾满泥土的人正是沈放，不由放声大哭起来。

　　沈放连忙命士兵给程先松绑，又命人送来热汤。

　　眼前这个乞丐正是上次传圣旨的閤门祇侯程先，他这个模样出现，连沈放也是大惊。

　　汴京那边情况看来更为险恶，更为混乱了。

　　程先此时突然出现，他的出现太及时了。

　　待程先稍稍缓过劲来，沈放将程先带至一旁，还没开口问话，程先趴在地上又是大哭起来。

　　“沈太尉，大宋完了！”

　　沈放低下身子，轻轻将程先扶起。

　　“上使，你慢慢说，大宋没完，我沈放还在真定，金军别想亡我大宋。你说说看，汴京发生了什么了？”

　　程先抑制不住悲痛，鼻涕泪水糊了一脸，哽咽道：“官家，还有太上皇，皇后、太后、亲王、帝姬、宗族，全部被金人抓了起来。”

　　“官家知道事已不可为，命下官冒死逃了出来。沿路上都是金兵，下官被游匪抢过，被流民打过，万幸终于见着了沈太尉啊！”

　　沈放大惊：“金军抓了天子，想干什么？”

　　“下官也不敢胡说，官家交代，估计这次要步了后唐李皇帝的后尘，金军要带走所有宗室，从根上断了大宋命脉啊。”

　　沈放霍然站起，怒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康王在开德府，怎么不捎个话来？”

　　程先止住了哭泣，满脸愤怒道：“康王早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