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飞刀封喉
大堂牌匾行楷金字,题着海清河晏,和下方的海潮生日图相得益彰,颇有沿海特色。
牌匾上不题正大光明或明镜高悬,或许也因为这大堂过于高大深邃,以致于正午进入还是昏暗半间,乌木案桌震慑在最里的高台上,两侧通体漆黑的梁柱一直排到正门,整个大堂从内而外都是黑色基调,庄严肃穆。
一进里屋孙有田就感觉阵阵凉意,等到贡使团到齐,最里面悬挂的方形灯笼被点亮,一张昏黄的脸显现在梁柱旁边,卷曲的胡须若隐若现,冷酷的眼神却直勾勾盯着孙有田。
孙有田根本忘不掉这狼一样的眼神,正是那天晚上恐吓他的刘捕头。
刘捕头此刻穿着武官官服,一只獬豸正端坐他的胸前。
看到此人孙有田是发凉到了后背,整个大堂里空旷无比,只有刘捕头身边几人和中间两排兵器架子。衙役让孙有田等人先等一会儿,到了正午时分才会升堂。小五,小六期间一直整理冠戴衣装,孙有田在身后不想再多见刘捕头,就转过身去看着屋外的光亮处。
屋外的皂班衙役,八字排好,长板和和肃静牌相互交叉,形成移动栅栏封锁着人群。互相推搡的人群显露不耐烦的表情,只有一个人,孙有田注意到,蓬头垢面直接坐在人群的前排,玩弄着手里的两个破碗,不管人群的嘈杂。
好家伙,这是要饭要到了县衙口?
那乞丐手中将手中白瓷碗扬到天上,又回到两个手里,碗上上下下,眼神也是一直追着碗去,张嘴瞪眼,呆呆傻傻。像是在模仿杂耍,不过就这么简单的动作,他也让碗摔落地上,碎裂出几块尖角瓷片。那乞丐像见到什么宝贝一样赶快用身体扑住,小心翼翼捏回到另一个碗里去,然后又用防贼的眼神愣着周围人。
孙有田觉得好笑,这乞丐也不知道搞什么名堂。
没等看完乞丐的表演,知县一行人终于也进入大堂。知县身前一人引起孙有田注意,那人竟然穿着大红衣服,胸前图案像龙但是长有两脚,在一群身穿锦服的侍卫拥护下走进大堂,百姓看到之后也是纷纷后退弯腰鞠躬。
不过那人举手投足间的气质gay里gay气,孙有田感觉。
乌木案台,左右两侧坐着李知县和那位大臣。李知县一声惊堂木,原在外边维持秩序的皂班小跑进来大半,用长板有节奏的敲击地面。等待节奏声停稳,李知县神情肃穆:“前天的靠海抓捕,闹的是满城风雨,说海贼,倭寇,什么的都有,今天市舶司吕提督,臬司衙门刘捕头莅临本县就是要一齐见证,若是贼人,咱们严惩不贷,若是贡使,咱们按照规矩放行。”
还没等审问堂下之人,吕提督先是开口问向刘捕头“听李知县说,你们所抓之人是扶桑小国的贡使?”吕提督声音阴柔软绵,门口看热闹的百姓把耳朵极力往里凑才听的清楚。
刘捕头回道:“他们空口无凭,咱们官员办案要讲究证据,上对的起圣恩,下能让百姓信服。”尤其是这最后两句,特意提高了嗓门。
“说的好,那就查一查他们的底细,既然你们说自己是扶桑贡使,那么使臣是谁,让我见上一见。”说着吕提督示意身后侍从,被人从椅子上搀起来,一步一步走向堂下众人,“你们谁是贡使本人啊?”
“是你?还是你?”吕提督故意绕开穿着官服的小六,拍着肩膀问道。
没有一人应答,都是摇摇头,说着奇怪的话,然后比划指着耳朵。
既然是扶桑人使团,除了能翻译之人,都要装作听不懂才算真实。
吕提督提高了嗓门,不过听不出来任何情绪,“难道偌大的使团,没有一个翻译?李知县,前天审到现在,他们也是一言不发吗?”
“是的,吕提督。除了那黑衣服之人能讲出汉语,其他人都是无法交流。”
“那好,先验上一验。”吕提督拍了拍手,后面房梁处走出一个穿着木屐的瘦削男子,站到提督身旁,“我们市舶司哪国语言都可翻译。贡使你请说说吧?”
小六终于开口,这点完全不用担心,小六和那瘦削男子用扶桑语交流几句,就通过了第一重考验。
“好,哪个国家?第几次来朝贡?堪合在哪?”
“扶桑田氏国,首次到来,尚未有堪合。”小六对答如流,这些问题知县已经找他演练过了。国名纯属乱编,当时的日本正在战国大乱斗,有多少个小国没人清楚。
“没有堪合?那其他文书证明可有?”
小六打开交领,从里面拿出一沓账册,呈到提督手中,“有货物记录和来往书信。”
拿到此物,提督返回案台,点亮烛台和知县一起查看,他并不知道这是知县昨晚要求小六写成。上面寥寥草草的全都是扶桑语言,也多亏小六的能说能写。吕提督边看边和李知县交流,也是频频点头。
这时,一直在旁边隐忍不发的刘捕头走了过来,稍微观察一下字迹,只见他拿出水壶倒水到指尖,往上面一甩,沾水的字迹迅速扩散开来。
“你这是干什么?”李知县显得异常愤怒。
“干什么?两位大人好好看看,能有这种程度的扩散,说明这内容刚写完不超过一天!分明是这群贼人被抓之后才临时写成。要我看,这县衙肯定有他们的内应。给了他们纸笔。”
李知县立刻反问道,“这不是正庭审呢,你怎么就已经盖棺定论了?”
“对啊,刘捕头,依我多年和贡使打交道的经验,海上潮湿,墨迹有这种情况也不奇怪。”吕提督也解释到。
“怎么不是贼人?我这里可有人证物证!”刘捕头这话犹如晴天霹雳,让所有人意料未及。
物证是那查获的武器还好说,毕竟没有沿海百姓被劫掠,顶多算个不懂规矩,不知者无罪。可那人证,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刘捕头还有人证。
带犯人李二上堂,刘捕头的声音朝里屋传去,一个瘦高男子从左侧小门带出,脚上正带着镣铐。
二哥!李福蛋儿心里一紧。他不是去宅子里取车,怎么可能会被抓到。
那男子朝着门口走去,然后就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犯人已经招供画押了,现在诸位可听好了。”刘捕头从怀袖里抽出一张纸,拿到吕提督面前。
与此同时李二开始了自己的供述:“小民李二,福建泉州人,三年前和孙有田,李福蛋......下海走私,前日夜里,众人约定下船卸货......”
“够了,先查明此人身份,再听他言语,今日暂停审讯。”李知县赶快打断,不能让这人再说下去,所说之事一一比对为真可就麻烦了。
见此,刘捕头冷冷说着,“我已经从泉州具体县衙里借到黄册,可以证明此人身份为真。刘大人若不信,可尽管找我要去查。”
让他说,让他说,底下的群众见此情景也是纷纷抗议,比起走流程,人群还是更喜欢刺激。
“那就先让他说完。”吕提督发话。
“是......”
李二正要重新开口,突然人群中,传来一阵碎裂之声,瞬间白烟四起,大堂众人寻声看去之时,一股强劲气流从烟中撕裂而出,闪光一现笔直射向李二的后颈,只听见他呜地一声,上身忽然倒地,鲜血从他脖子渗出。
见此场景,门外众人四散奔逃。刘捕头率先反应过来,拔出腰刀,同时怒吼:“都给我站住,一个也别跑。”孙有田发现,兄弟中的小五,也是立刻就拉出半截长刀,透露出犀利地眼神,挡在兄弟们面前。
可是人多兵少,骚乱之中,少壮根本拦不下来,只有躲闪不及的老人小孩被按在地上。
只这一击,就让李二断了气。大堂内,刘捕头二指插入李二后颈,夹出凶器,用手帕擦干,然后用一种不可置信的语气说道:“凶器是一块瓷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