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营着甲，顺便召集了军中的老兄弟。
下了最为严格的弹压命令之后，岳飞这才独自一人牵马走到了大帐跟前。
想着杨太尉之前的吩咐，他的心里也忐忑了起来。
着甲归来的李成、董平，跟岳飞一样，身后都带了马匹。
显然这两人的警惕性也是不错的。
跟韩世忠会面，杨博这边也只带了李易安这位女秘书，和一个着甲的杨再兴。
金家三人，也被安排了任务。
任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弹压大军一条。
忽视了流民动乱的风险，只是杨博的一个小失误。
昨夜至今，财货的运输还在进行之中。
大笔的财货在前，手里还有武器。
出现变乱，也是可以预知的。
好在精锐甲士都在岳爷麾下，不然事情还真有些麻烦。
好在如今莫府山下，都是一路跟来的流民，金六郎弹压起来熟门熟路。
只要岳爷那边的甲士不乱，大局还是在杨博这边的。
最好只是臆想而已，杨博在心里如是安慰自己。
跟岳爷等人一样，杨博也牵了战马。
“太尉……”
作为大军主帅的岳爷，跟杨再兴一左一右跟在了杨博的身后。
望着即将进入的陷坑区，岳飞有些欲言又止。
“防人之心不可无，歼灭宗弼部的功劳太大。
有些时候，还是需要和光同尘的。
你是猛将帅才，要尤其记住和光同尘四个字。”
点拨了岳爷一下，进入陷坑区之后，杨博也加起了小心。
将马缰抻起，免得战马失足将自己拽倒。
出了陷坑区，骑上马匹之后，杨博远远的就看到了韩世忠骚兮兮的帷幕。
这货仪仗水军之利，还真是高调。
“少安，此次会面为何不带甲士？”
骑在马上的李易安，明显有些困惑。
杨少安在防备韩世忠，却不带甲士，只带着几个将领，是有些说不过去的。
两人之前几次会面，杨少安身边的护卫数量不少。
如今心里已经剑拔弩张了，却不带甲士，让人费解。
“为了大局而已。
因火焚镇江之事，我早已对韩世忠起了杀心。
我这边数次挑衅，老韩怕是也想炮制、炮制杨夫子。
几乎全歼宗弼所部，是朝廷南迁之后的不世大功。
宝船上的江南财货，黄天荡的不世大功。
都容易让人眼红心黑的。
站在地上杨夫子不惧韩太尉。
上了楼船，韩太尉亦不惧杨夫子。
彼此为难，不如同舟共济，表现诚意而已。”
两人说话间，韩世忠的帷幕也就近在眼前了。
完整听到两人言语的岳飞、杨再兴，脸上没多少表情的变化。
只是岳飞心中却起了滔天巨浪。
这位杨夫子，还真是对韩太尉起了杀心。
只是理由有些怪异，岳飞虽说也认同不该火焚镇江。
但因为坚壁清野，就要斩杀韩世忠，还是有些过了。
“贼配军，杨夫子独揽功过的劄子，可还在你手上？
如若送去了行在，那咱们就没什么可谈了。”
听到杨太尉如是招呼韩太尉，刚刚下马的岳飞，一下就凌乱了。
单手直接握在了刀柄之上，杨太尉赠送的唐大刀，首战就要饮太尉之血吗？
韩太尉可不是一般的丘八，有资格称呼他为贼配军的，可能也就故去的老钟经略相公，种师道了。
杨太尉主动寻衅，这是现在就要火并吗？
“小孱儒，莫要聒噪，有话直说。
说话之前，先与咱说说，昨夜响的是何种火器？
此种火器，可否用作水战？”
作为军中悍将，官场经验丰富的韩世忠，已经有了名将之姿。
名将自然有名将的眼光，昨夜的两声巨响，或许江北不知为何物。
但靠在南岸遮掩战事的韩世忠却是知道，那是了不得的火器。
“贼配军，杨夫子先问的问题，且速速答来。
如若已经送去行在，杨夫子回马便走。”
彼此之间有杀心，与坐地分赃没什么关联。
杨博觉得，韩世忠一定会在自己败局已定的时候，才会送出劄子。
可事有万一，万一这贼配军，想要直接用小朝廷压死自己。
那分润军功之事，就不太好做了。
“尚在！”
跟杨博一样全身着甲的韩世忠，低眉敛目给了答复。
也算是缓和了杨博对他的杀心，这么做事，韩世忠算是还有底线。
老韩没把劄子送去行在，杨博这边也就有了继续开口的兴致。
“昨夜杨夫子的人马，近乎全歼了宗弼所部。
如今宗弼在千余金贼的保护下，逃奔建康而去。
贼酋授首也只在旦夕之间。”
杨博说完之后，帷幕之内就陷入了长时间的静默之中。
“这不可能！
不可能！
金兀术十万兵马，让你这个小孱儒全歼了？
不好，要防备完颜娄室自上游而来！”
愣了一会之后，老韩依旧不信宗弼部被全歼的事实。
自两国联手灭辽之后，宋军与金贼数次冲突，斩获过千的时候，大多都是签军部队。
再不就是据城鏖战，可以磨死部分金贼精锐，阵斩千人以上生女真人的战役，从没有过。
韩世忠是老行伍，知道原因在哪。
宋军多步卒，坚守不会吃亏，辅以箭矢，阵战是有优势的。
金贼溃退，宋军也只能回师，一旦追击，必然大败。
金贼多为马军，不胜则走，遇上追击便回身反冲。
金贼骑军冲击的韧性极强，冲阵几十来回轻而易举。
精锐骑军，甚至能昼夜冲杀。
一旦遭遇反冲，追击的步卒必然溃散。
而小孱儒杨博所部，几乎没有战马，步卒全歼骑军，说出来很可笑的。
虽然处于震惊之中，但老韩的军事素养也在。
他首先想到的不是挞懒的援军，而是深处西北的完颜娄室。
见韩世忠复归平静，杨博这边摆摆手，让岳飞将金环拿到了两人之间。
“岳统制，将金环呈给韩太尉观瞧。
贼配军，宗弼部金环俱在，出个价吧。”
跟韩世忠交易，杨博这边也不做遮掩。
六个皮袋的金环放下，直接就让韩太尉开价。
稍稍回神的韩世忠，没理会杨博的报价。
而是看向了放下皮袋，退到杨博身后的岳飞，
杨博的称呼，让韩世忠有些诧异。
自己一个宿将，浙东制置使韩太尉，小孱儒一口一个贼配军的称呼。
军中喜好如此称呼的，见谁都是如此称呼。
文臣士大夫们也差不多的，有宋以来，没几个统兵之将，会被文人们高看。
他韩太尉与岳飞的身份，不说天差地别，也是份属悬殊。
小孱儒高看岳飞一眼，难道此战全赖岳飞之功？
想了想上次见小孱儒的场景，又想了想宋军目前的战法。
韩世忠摇摇头否定了，歼灭宗弼部是岳飞的功劳。
如果岳飞有这等本事，他就不是统制官了，汴梁也不会丢了。
“杨知府，此战如何表功？”
换了一种称呼之后，韩世忠的脸色也变的肃然。
对面的小孱儒大不简单，以后不可轻乎了。
“表功？
先说说挞懒援军跟宗翰援军的事儿吧。
贼配军，你兵分两路一路继续堵住黄天荡。
一路沿江而下，锁死镇江运河口，可能办到？
两头堵住大江之后，迫挞懒部援兵进入黄天荡战场。
杨夫子再与你一次大捷如何？”
对于韩世忠改变称呼，杨博这边是无所谓的，小孱儒还是王八蛋，都是一样的。
自韩世忠火焚镇江，两人就走不到一路了。
只要韩世忠不当面称呼自己王八蛋，杨博也不会直接干他。
走不到一路，携手并进也就无从说起。
两人之间以后的关系，无非利用与被利用，或是跟现在一样，做买卖。
“功劳还是要厘清的，杨知府需要多少？”
分兵，对韩世忠而言无所谓，大江之上，是水师纵横之地。
金贼水师？
楼船放在江里，他们能不能靠近，都是两说的。
韩世忠是聪明人，跟杨博的想法差不多。
歼灭宗弼部是滔天大功，厘清功劳是首要之事。
至于挞懒的援军，水师不开水道，他们是过不来的。
“自然是韩太尉首功，这是毋庸置疑的。
没有韩太尉的水师截江，哪有全歼宗弼部的机会？
陆战，岳统制首功，次功乃义军李成部。
京东董平，亦是义军翘楚。
只是可惜了宗弼部的宝船。
昨夜恶战一番，宗弼见大势已去，纵火焚船之后，率军突围。
杨夫子所部壮丁，只截获大小船只数十。
此战，各军伤亡颇大，这数十宝船，还是要作为军资所用的。”
杨博说完，韩世忠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突围焚船，这个理由倒是可信。
只是七百余宝船，只剩数十，小孱儒的胃口未免太大。
对于官军而言，功劳、财货的喜好，也是分阶层的。
中层喜好军功，有了进身之阶，自然会有财货。
底层喜好财货，进身与否还在其次。
尤其是底层军汉，少一个大子儿，他们都敢弑杀上官。
军汉不好过，全赖军饷养活全家，每一个大子儿都关系到入口的粮食，不计较就要挨饿。。
种师中临战被讨要开弓钱，在军中也不鲜见。
不给钱，底层的军汉也真敢不开弓，即便不开弓会使全军溃败，也得先给钱再开弓。
韩世忠劫夺真州转运的金帛，也是为了犒军所用，没办法。
“数十宝船，可以大犒水师了。”
想了一圈，虽说不缺钱，但韩世忠还是要争取一下。
不管宗弼焚船多少，韩太尉就要这数十宝船。
“贼配军，想什么呢？
先分一下金环，一个金环十两黄金。
你若不要，杨夫子回去就熔成金锭。”
白了一眼韩世忠之后，杨博也给了他明确答复。
无非宗弼的宝船全在老灌河之中，杨夫子说剩几艘，就是几艘。
数遍江南之地，现在没人有实力在黄天荡跟杨夫子叫板。
“十两白银一金环，咱只要两袋。
岳统制拿两袋，余下的李成与董平分了。
本太尉会给朝廷表功，岳飞可得都统制，李成、董平可做统制官。
辖地多半是要在两淮的。”
被杨博拒绝之后，韩世忠也没有急于计较宝船之事。
而是用脚踹了一下地上的皮袋，大概估了一下重量之后，就开始划分军功。
“韩太尉，职下所部，张宪、金二……”
将两位太尉几句话就要厘清军功，岳飞这边想要为兄弟们争取一下。
开口之时，还特意将金二放在了前面。
“无须细说，自有参军、司马找你们厘清。”
不等岳飞说完，韩世忠就挥手打断了他。
今天是分赃大会，不是赏功的酒宴。
表功对于统制官而言，那是笼络职下的手段。
上官是不需要听这些的。
“杨知府，大军截江靡费颇多，还是要多多顾念水师将士的。”
既然是分赃大会，就要有赃可分。
如今小孱儒还想蛤蟆吞天，吃相多少有些难看了。
虽说韩太尉也是一贯如此。
但韩太尉吃人可以，外人是吃不得韩太尉的。
“宗弼焚船不是胡说，贼配军，你自去河道观瞧一番便知。
既然截江靡费，铁浮屠的马甲，你可要？”
岳爷能提及金二，杨博这里心情不错。
与韩世忠会面，厘定军功是一项，另一项就是坐地分赃了。
一毛不拔，显然是不成的，只分军功也是不成的。
宝船多一条，杨博也不会拿出来的，无非要背上私分宝船的黑锅。
哪怕杨博将宝船悉数拿出来，也要背这口黑锅。
既然黑锅已经有了，那几十条宝船就是杨博的交待。
就这几十条，杨博也不会放过，韩世忠能得十艘，算他是个本事人儿。
“岳统制，此战得甲几多？”
见小孱儒咬定了牙关打算一毛不拔，韩世忠也大概清楚了结果。
跟东西落在自己手里差不多，即便朝廷出面，也就那几十艘了。
甲胄是军中重器，分得一批甲胄，也是不错的。
“六千余！”
听过杨太尉分配方案的岳飞，也不是乖宝宝。
一个金环差不多就是一副甲胄。
除去铁浮屠战甲，缴获铁甲的数量，差不多七八千，六千余的数量算是比较诚恳了。
“杨知府，甲胄两千，马甲两千，可否？
我军无马，马甲改做人甲，一副至少三五千钱。
剩下的也足够岳统制几人分食了。”
大概估算了一下，小孱儒的人品，韩世忠也没敢狮子大开口，只是报了一个相对稳妥的数量。
“甲胄两千五，马甲我这边留下。
毕竟还有十八万流民需要生计，马甲改为人甲之后。
你这贼配军可以先行拣选。”
韩世忠提到改造甲胄，杨博这边索性留下了所有的马甲。
毕竟流民的数量不少，也不全是农夫，短期的生计还是要有的。
“好，咱们去看宝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