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皇宫之中。
文华殿。
此处是太子平日处理公务之处,与朱元璋的武英殿距离非常近,许多时候,父子俩若有要事相商又懒得走那几步路,只需要叫太监帮忙递个条子便是,方便得很。
朱标体型较宽,伏案工作久了便容易疲累,于是这会儿正将将搁下笔,准备休息一阵,却不想门外响起了匆忙且杂乱的脚步声,听上去,来的人不在少数。
他有些疑惑地起身望去。
从门口进来的众人,以朱元璋为首,身后还跟了一干重臣,文官武将皆有之,加起来近十人。
如此大的阵仗,来势汹汹,若非朱标向来知道自家父皇有多信任自己,都快以为有人告他谋反了!
没等朱标开口询问,难得穿了一身明黄龙袍的朱元璋,却率先开了口。
“标儿,你看看咱身后这帮家伙,都是来死谏的!”
“今日朝会后在武英殿议事,说起有些东西得仪鸾司去处理,可因宫中最近麻烦较多,毛骧并不在宫中,所以咱便跟他们讲了英儿的事,谁承想他们得知英儿被送了出去后,竟然一个个的跟咱磕头下跪,非要让英儿回宫。”
“咱虽是皇帝,但你才是英儿的亲爹。”
“这事儿你来跟他们说吧,否则,咱真要忍不住砍两颗脑袋解气了!”
朱元璋吹胡子瞪眼,一口气把事情讲了个清楚,而后就随便在殿内找了张椅子坐下,喝着茶顺气,一副“这归你管啊儿子”的模样。
见状,朱标也愣了半晌才回过神。
他不禁苦笑摇头。
都这样了,自己还能不知道父皇的打算啊?
即便他是朱雄英的亲爹,可说到底,东宫被渗透成了筛子,英儿又因此遭难受了大罪,要如何安排处置,朱标是没什么发言权的。
毕竟究其根底,都怪朱标自己管教不严。
朱元璋在朝堂上做事,向来雷厉风行,不论多少人劝,只要他发了话要砍的脑袋,必然等不到一个月就得落地。
今日跑来把事情丢到文华殿交给朱标,也只是因为事情没严重到那地步,不至于砍头,再加上朱元璋懒得动那肝火,于是干脆就把皇长孙安危这种国事转换成东宫家事,打算偷梁换柱罢了。
文华殿内只短暂安静了一阵子,便有人开口。
最先冒头出来的,居然是蓝玉!
“这谁出的馊主意啊?臣不信是您和陛下想的!”
“殿下,您向来是能听得进劝的,皇长孙身为储君嫡长子,说得难听些,其中厉害跟您的安危同样重要,可陛下不知怎么想的,竟让仍未痊愈的皇长孙去宫外养病,这若出了事,谁能担得起责任啊!”
蓝玉是真有些急眼了,连礼都没行,抢步上前就接着说:
“您是储君是国本,等日后……日后皇长孙便也成了国本,哪怕抛开这些远的都不说了,臣作为他的亲舅爷,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英儿去冒险不是!”
是了,蓝玉虽然行事莽撞,可前段日子丞相胡惟庸才被抄家灭族,他再如何也会夹起尾巴做一阵子人。
但在这种情况下,他今日仍然愿意冒头出来劝谏,正是因为他已经与东宫彻底绑死,甚至他就是朱雄英正儿八经的舅姥爷。
自家外甥孙被奸人谋害,此时居然又被送出天底下守备最森严的皇宫,出去养病,蓝玉要是不急眼才有鬼了!
朱标环视底下一圈。
底下站着的人有老有少,但几乎全都是朱元璋替他未来铺好的班底,是能信任的人。
说难听些,他们都跟蓝玉一样,早就是跟东宫一条船上的人,只是蓝玉跟朱雄英的关系最为密切,所以才最着急。
过了良久。
朱标叹了口气,盯着蓝玉缓缓开口。
一大堆问题,他只回答了一个。
“你方才不是问,谁出的主意吗?出主意的人你也认识。”
“是前阵子你亲自送进东宫的侄儿,蓝承。”
闻言,蓝玉脸上的急切愤怒之色逐渐僵硬得像一张面具,片刻后,面具般的表情裂开了。
他难以置信地再往前走了几步,伸长自己粗壮的脖子,活像只大鹅。
“不,这怎么可能……蓝承做事很稳重的,他怎么会说这种主意?”
“不对,不对……”
“太子殿下,蓝承才进东宫多久啊,您和陛下就这么信他?!”
..................
皇庄之中。
地下。
毛骧和蓝承两个大男人走在前头,手里各自举着一盏油灯照明,最后面的月缠则不知从哪里寻了个灯笼来提着,三人排成纵列向前,步伐俱是轻得没有一丁点声响。
走了一阵,中间的蓝承忽然悄然开口了。
“毛兄,所有皇庄,底下都有这样的密道吗?”
前面带路的毛骧头也没回,只嗯了一声。
“差不多。若是寻常没有皇室去住的皇庄,规格不足以容纳出行的皇室中人,既然平日都没人去住,自然便也没什么密道了。”
“咱们这次住的皇庄,不论装潢陈设,还是其中预备的一应用度,与宫中都相差不远,只有这种皇庄才会备好密道以防万一。说实在的,若不是之前咱们商议到要用计,我都想不起来还有这玩意!”
蓝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密道很长,偌大的庄子,它在底下几乎能通往庄内的所有院落。
按照毛骧的说法,这种密道只有设计者和皇帝、太子等最高级的皇室中人知道,连他这个执掌仪鸾司的皇帝近卫,也是在两年前才得知的。
所以这地下密道里其实只有他们三个,没有别人。
而之所以先前如此小心谨慎,连脚步都不敢踩重了,主要是由于气氛比较紧张,三人都有些不自觉地绷紧了神经。
忽然,走到一处岔道,领头的毛骧顿住脚,不再继续往前,而是拐了个弯走进岔道。
他指着岔道尽头,声音彻底压得像是在说悄悄话:
“看见那扇木门了吗?这里出去,便是殿下居住的那间院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