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武英殿。
朱元璋已经独自回到了这里,继续处理比较重要的公务。
虽然此时孙儿情形不好,不过,洪武大帝终究还是非常相信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心腹的。
仪鸾司,以及执掌仪鸾司的毛骧,以往替他办过太多比现在更危险、更紧急的事,纵使如今朱雄英的毒很麻烦,但一时半会也不可能有生命危险。
相比起来,此事或许会引发的连锁反应,才是当权者更看重的。
朱元璋身为帝王,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是大明的定海神针,他绝不能自乱阵脚。
哪怕是装,也要装得胸有成竹才是!
恰在朱元璋照常伏案处理政务时,毛骧从外头走了进来。
“这时候便不必多礼了。”
见毛骧预备行礼,朱元璋大手一挥阻止:
“调查,可有结果了?”
他眼神中略带期待,却仍一如既往的带着迫人威压,显然,朱元璋也是心急的。
毛骧不敢耽搁,拱手便道:
“启禀陛下,现下还无结果,但已有了些眉目。”
“臣与蓝承细细商议过,暂定的法子是,引蛇出洞。”
朱元璋眉头一挑。
又是蓝承?
这小子先前便胆敢对自己用上阳谋,使计让自己免去了月缠的麻烦,这会儿又跟毛骧掺合到一起,用上了兵法……
还真难为他在东宫当一个区区伴读!
“说来听听。”朱元璋放下奏折与朱笔,好整以暇地盯着毛骧。
毛骧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口第一句话,便是石破天惊。
“此事,需得冒些风险……”
“请陛下恩准,将皇长孙殿下安置在宫外,作为诱饵!”
朱元璋须发皆有些花白,年纪不算小了。
但听到这话,原先还平静的他,瞬间像一头暴怒的雄狮般腾地站了起来,指着毛骧勃然大怒!
“你这混账,说的甚混账话?”
“拿英儿作诱饵,亏你想的出来……莫非想让咱砍了你这狗头不成!”
..................
东宫,春和殿。
朱雄英虚弱地躺在榻上,面色惨白,很有些气若游丝的模样。
都这样了,蓝承还在边上一脸笑嘻嘻的喝茶:
“殿下,这会儿感觉好些了吗?要不要再去爬爬树呀?”
“上回臣背着您爬完树,当日您连饭都多用了一碗,看来这是专对您有用的偏方啊!”
朱雄英:……
小正太漂亮但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蛋上,逐渐清晰浮现出一种叫无语的情绪。
他费劲儿地伸手够了够旁边的茶水。
“我,我要喝水,你喂我喝点!”
东宫有内鬼的事情,现在只有少部分皇室中人以及仪鸾司和蓝承知道,而朱雄英作为受害者,也被透露了点风声,只是不知究竟。
因为现在要防备着所有人,所以,在月缠和太医暂时离开时,寝殿内就只留了蓝承一个人伺候。
但谁能想到,蓝承这厮单独面对小孩子的时候,也成了个孩童性子呢?
“不行,这是我的茶,你不能喝。”
蓝承撇撇嘴,慢悠悠吹了吹杯中浮着的茶末子:
“太医和月缠都吩咐过,现下非但用膳,就连你喝水都得他们在时才能喝,万事都得谨慎。”
闻言,朱雄英惨白的小脸都快气红了!
他现在早已跟蓝承混熟,兼之身体不适,于是一改往日沉默寡言的性子,难得地大声嚷嚷道:“那你叫月缠和太医过来呀!我口渴,我要喝水!!!”
蓝承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嘿嘿笑出了声。
“殿下,你若是想不那么事事小心,也有法子。”
“你想啊,我们这般防备,不正是因为东宫里有人想谋害你吗?”
“离开东宫不就完了!”
“那么多皇庄,随便寻一个在京郊的住进去,叫仪鸾司那帮家伙来伺候着,谁还敢对你动歪心思,是不是?”
说着,他抬眼瞥了榻上的小皇孙几眼。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朱雄英立即就动了心。
不仅仅是因为住在外面可以脱离如此严密的管控,同时脱离危险,也因为他几乎从没出过皇宫。
一个自幼长于深宫的孩子,又听着自己戎马一生的皇帝爷爷故事长大,朱雄英对外面世界的向往自然是十分强烈的。
再加上,在初见时蓝承便将幼年乡野生活描绘得十分有趣,这颗种子早就在稚童心里生根发芽了。
“好,那咱们就出去!”
还有些虚弱的朱雄英费力撑着身子坐起身,星星眼望着蓝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又补充道:
“这件事,我来跟皇爷爷说,你放心,我就说是自己想提的!”
蓝承颇有些欣慰地摸了摸这熊孩子毛绒绒的脑袋。
没白带你出去浪啊!
谁说女儿才是贴心小棉袄?小子也差不多嘛!
只不过,可能在老朱那里,这黑心小棉袄稍微有点漏风……
话音未落,殿外响起脚步声,还伴随着熟悉的大嗓门。
“英儿,你方才说要跟皇爷爷提什么啊?”
一大一小两颗脑袋齐刷刷转头望去,发现朱元璋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已经走到了近前。
朱雄英赶忙道:
“皇爷爷,孙儿想跟蓝承去外头住一阵子。”
“东宫如今危机四伏,孙儿又被困在榻上动弹不得,或许,在宫外呆一阵子会安全许多呢!”
朱元璋慈祥温和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侧目看向床前眼观鼻鼻观心的蓝承,后槽牙磨得咯吱作响。
半晌。
威名赫赫、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血的洪武大帝,伸手捂住了孙子的耳朵。
朱元璋盯着蓝承,恨不得把这小子吊起来抽一顿。
“阳谋用一次便罢了,你还用上瘾了是吧?”
“咱问你,英儿住在宫外,若有何差错,你又当如何,以死谢罪么?”
蓝承站起身,大大方方地冲朱元璋拱了拱手,脸上挂着得体且和煦的微笑。
但他语气却与表情不同,一字一顿掷地有声道:
“陛下,不论殿下在宫内宫外,臣作为伴读,此时又暂时负责调查此案,他出了任何差错,臣这颗人头都得跟着一起砍了陪葬。”
“臣比任何人都想自己活着。”
“可您应当知道,只有千日抓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若在东宫死等调查,日日提心吊胆,难道殿下他便能安下心来养病?”
“况且,此毒也不一定能等到解药。”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冒险一试,斩草除根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