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子澄一点一点讲着,朱元璋越听越想笑,这辈子伤心事都回忆了一边,硬是忍住了。
“楩儿,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朱楩早就准备好说辞,无辜道:
“父皇,这可真是冤枉死儿臣了,方才黄大人说他在厕房里点蜡烛,那厕房是能点蜡烛的地吗...里头都是些炸气,一粒火星子都能把座山给崩喽,去年四月有个小黄门清扫时嫌黑掌灯,连人带马一同都给炸到了天上去,您还笑话了三天,难道忘了?”
经过朱楩的提醒,朱元璋终于没憋住笑了出来,接着收拢嘴脸,装作没事发生模样,黄子澄也当没看到的样子。
其实那次也是朱楩干的。
朱允熥见指认的几个人都顺利过关,就剩下朱廷了,很是着急道:
“这些都是二哥的指示!”
朱廷眨巴眨巴眼睛:
“允熥,哥哥平日待你不薄,你怎么能睁眼说瞎话呢,感情到我这连个证据都没了是吧,那我还说是你自导自演嘞。”
绝杀!
朱廷从一开始就为了算计朱允熥,在他的计划里,所有人都能脱离嫌疑,唯独朱允熥逃脱不了干系。
朱元璋静静看着朱允熥,小子封个吴王飘了啊,撒尿干坏事不说,还学会诬赖别人。
朱允熥见谁都指认不了,立马着急起来:
“皇爷爷,孙儿没说谎啊!”
朱元璋哪还听他狡辩,转过身道:
“允熥,最近一个月不许出殿了,想通了再来找朕,再抄一百份《礼》,抄完了给黄大人看,依旧错一个字加抄一遍。”
禁闭抄书都是小事,失去皇上的宠才是大事,朱允熥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歇斯底里哭道:
“十七叔,十八叔,十九叔,你们说句话呀!”
小诸葛,义云长,俊凤雏早对祖庙有誓言在先,仁义道德在他们心中远远没有老祖宗的庇佑来得重要,加上此计他们各个都脱离不了干系,若是指认朱廷,岂不是变相自污参与其中。
没有一人理他。
大本堂回荡朱允熥的哭声,鬼哭狼嚎一样,想来也只是十三四岁的少年,受这种委屈心态崩了也情有可原。
朱廷深知痛打落水狗的道理,故作假惺惺道:
“皇爷爷,父王身子不适,还是让允熥隔几日去探望探望,免得父王牵挂。”
朱元璋赞许点了点头:“允炆想得周到,还是照例许三日探望一次。”
如此一来,朱允熥短时间内没法再在朱元璋面前露脸,朱廷可以大展身手,专心致志发展势力。
“允炆,跟咱出来一下。”
朱元璋示意黄子澄继续教书,把喊朱廷出了殿外。
大本堂位处后湖旁,有一座小亭立于湖畔,此处风景极好,青山绿柳盈盈秀,湖光潋滟层层开,锦鲤昂首待哺,书院端座南岸,可谓天下少有的景致。
周遭太监宫女均被屏退,朱元璋极目远眺:
“允炆,刚才究竟有你事还没有。”
“没有!”
朱廷很嘴硬,傻子才承认错误。
朱元璋似乎对这事并不在意,接着道:
“那皇爷爷考考你,如何看待百官贪墨之事。”
朱廷挑挑眉,好快的转移话题。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事来,难道有人贪钱被老朱发现了?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朱元璋最大的标签之一,就是恨贪官。
他是个极恨贪官,恨之入骨的人,要不是前元狗官贪墨横行,害得百姓连饭都吃不上,饿殍遍野,民不聊生。
朱元璋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
洪武十五年一场郭桓案,将大明反贪风波推向顶点,《大诰》推行,规定贪墨六十两者当明正典刑,剥皮实草,可谓千百年来第一严酷。
涉及贪污之事,是真不好答。
前世朱廷发现手底下基层员工中饱私囊,高层管理以权谋私,这些东西都是躲不掉的。
朝廷无非是个规模庞大点的企业。
“老子有言,治大国若烹小鲜,不可过头,不可缺味,孙儿很是认同。凡事需辩证看待,不可凭一面之词,一家之言来妄下定论。
拿贪墨之事来说,其人为什么而贪,从何处贪,贪去做些什么事,如果他自污其名,为国为民做大事,远比那些自诩清名不屑贪墨却碌碌无为者来得强。”
朱廷这番话说得很通俗也很直白,几乎可以理解为在替贪官说话。
如果让天下读书人听到,定要雪片文章满天飞,抨击此乃谬论。
朱元璋没有对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持谴责态度,还颇为赞许:
“你这辩证二字用得好,那些庸官比贪官更可恨。现在有件事,皇爷爷觉得不好办,你看看能不能用你的辩证之法来解决。”
“皇爷爷请讲。”
“有人奏报,镇远侯贪墨军饷,收受贿赂。”
镇远侯是谁,朱允炆的记忆中没有此人丝毫信息。
朱廷道:
“孙儿对此人不甚了解,不知如何能帮到皇爷爷。”
朱元璋从衣袖里拿出一张纸,上面写满顾成的信息,朱廷飞快扫读。
顾成被封镇远侯,因为黔州地方土司时常背叛朝廷,加上山匪颇多,给黔州百姓造成相当大的灾祸,朝廷就派顾成镇守,一去就是接近二十年。
信上说明顾成贪墨涉及的钱足足十万两,军饷粮饷空饷饷饷俱全,至于受贿,则都是些玉器珠宝玩物,不是直接收钱。
十万两是个很大的数字,今年大明朝夏税钱钞部分收入也才四万锭,顾成几乎可以说是收了两年半的夏钞税钱,属实胆子大。
理性点想想,天高皇帝远的,受点贿赂算得了什么,他给朝廷带来的好处可远远不止这些。
最关键的是,前元指挥使月鲁帖木儿的叛军尚且不明位置,贵州云南此时正崇影诡布,危机重重。
“皇爷爷不想处罚他,对吗?”
“嗯。”
“是要孙儿让朝中大臣闭上嘴,不要对他有风言风语?”
“对。”
“给孙儿七天时日,定然给皇爷爷一个答复。”
朱元璋点点头,刚准备走,看到朱廷傻呵呵站着,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
“有屁快放。”
朱廷道:
“孙儿总得进出皇宫,没个令牌怕是不好办事..”
朱元璋一瞪眼:“你小子还想出宫?”
“不然呢,我又不是张良,没那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的本事。”
朱元璋鼻子出气嗤笑一声,摸出一块金腰牌,丢给朱廷后留下一句话:
“咱倒要看看你能翻起什么水花,放手去干,这块牌子能调亲军督卫府。”
朱廷笑嘻嘻收下腰牌,心想亲军督卫府是个什么玩意,听都没听说过,怎么感觉老朱提起来还挺自豪。
这块金腰牌颇有手感,掂量起来沉沉的,浮云纹回字纹饕餮纹样样俱全,这些都是其次,中间‘如朕亲临’四个大字才是重点。
是块尚方宝牌啊..看来老朱对这事还挺重视。
朱廷已经大概有了思路,顾成犯的事有俩,贪污和受贿。
贪污好办,只要摸出一笔钱,把原有的空挡给填上就行。
反正朱元璋没有要惩治顾成的意思,上风有人帮衬着说话,经济问题不算问题。
受贿稍微难办一些,涉及的势力太多,指不定里头有人想要从中作梗,办起来不是一道诏令能管用的。
这件事朱廷是一定要办好的,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武将势力,如果能得到顾成的拥戴,将好好杀一杀允熥党的威风。
事,一件一件办,步子大了容易卡着蛋。
先从简单的开始,把那十万两的空子补上。
十万两..又要重操旧业干买卖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