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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鸡狗岂是才

青苗 闲散匠人 2688 2024-11-15 08:52

  洋洋洒洒万言的《言事书》没有得到仁宗皇帝任何的直接回应,而王安石的内心仍然心存等待。《言事书》在朝廷上的热度很快就让位给了仁宗皇帝立子嗣的各种传言。赵宗实的名字也再次传播开来。赵宗实是仁宗皇帝堂兄濮安懿王赵允让的儿子。仁宗皇帝在景祐二年(1035)出现健康问题,年幼的赵曙被仁宗皇帝接入皇宫,赐名为赵宗实,交给曹皇后抚养以备不测。宝元二年(1039),宋仁宗的亲生儿子豫王赵昕出生,赵宗实又出宫回到生父赵允让身边。赵允让、赵曙父子两代人,上演着相似的剧情,着实是一种人生悲剧。二十年过去了,仁宗皇帝的亲生儿子们相继离世,孤单的老皇帝悲从中来。

  王安石并不关心皇帝立储的事。一日,天章阁待制兼侍读吕公著来拜访他,王安石正在读《史记·商君列传》。

  吕公著问道:“如今官家立嗣,介甫为何不进言官家?”

  王安石道:“立嗣是国事,更是官家家事。官家自己会有长远考虑。”

  吕公著说:“介甫想过没有,在新皇即位时若拥立有功,《言事书》中理想自会被支持。”

  王安石道:“为臣子自当祈福龙体圣安,为君者自有君道。怎可投机于此?”

  吕公著见王安石是这个态度,便问道:“魏王不用公孙鞅,尚可去秦国。汝何往?”

  王安石笑而不语,继续读他的书。这些日子王安石真正欢迎的客人还是司马光。

  那次司马光来,王安石刚刚读完《史记·孟尝君列传》,并提笔写就了一篇名为《读孟尝君传》的小短文。文章只有短短不足百字,司马光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暗暗称其“瘦硬”。

  司马迁的《史记·孟尝君列传》是一篇优美的散文,生动的刻画了战国四君子之一的齐国孟尝君。描写了齐国宰相田婴的庶子田文即孟尝君,思维敏锐、礼贤下士,并最终继承了田婴受封在薛地的爵位。孟尝君门客众多,司马迁着重描绘了其中几位深谙纵横之术的门客,其形象鲜活跃然纸上。

  例如,有智慧的苏代。秦昭王听说孟尝君贤能,请求见孟尝君,并先派泾阳君到齐国作人质。孟尝君执意前往。这时宾客苏代对他说:“一个木偶人与一个土偶人正在交谈。木偶人说:‘天一下雨,你就要坍毁了。’土偶人说:‘我是由泥土生成的,即使坍毁,也回到泥土里。天若真的下起雨来,水流冲着你跑,可不知把你冲到哪里去了。’当今的秦国,是个如虎似狼的国家,而您执意前往,如果一旦回不来,您不就被土偶人嘲笑了吗?”孟尝君听后,悟出了其中道理,才停止了出行。

  齐湣王二十五年(前299),孟尝君还是被派到了秦国,秦昭王把孟尝君囚禁起来,甚至准备杀掉孟尝君。孟尝君知道情况危急就派人去见昭王的宠妾请求解救。那个宠妾提出条件说:“我希望得到孟尝君的白色狐皮裘。”孟尝君来的时候,确实带有一件白色狐皮裘,价值千金,天下没有第二件,但已经献给了昭王。当夜孟尝君一个门客化装成狗,钻入了秦宫的仓库,取出献给昭王的那件狐白裘,拿回来献给了昭王的宠妾。宠妾便替孟尝君向昭王说情,昭王释放了孟尝君。获释后的孟尝君乘车逃离,夜半时分到了函谷关。昭王又后悔放出了孟尝君,立即派人飞奔去追。函谷关守卫只有听到鸡叫声才开门,人才能进出。孟尝君生怕追兵赶到,万分焦急。这时,孟尝君的宾客中站出来了一个会学鸡叫的,他一学鸡叫,附近的鸡都随着一齐叫了起来,城门开后,孟尝君仓皇的逃出了秦国。

  孟尝君由此怨恨秦国,准备以齐国曾帮助韩国、魏国攻打楚国为由,来联合韩、魏攻打秦国。苏代向孟尝君仔细权衡了这场战争的利弊得失:胜,韩、魏得利;败,秦得利。无论胜败,齐国都是输家。最佳方案是维持区域势力均衡。苏代的劝谏避免了一场兵灾。不久之后,苏代又用他的纵横之术维护了孟尝君在齐国的地位。

  司马迁也不惜笔墨的刻画了“弹剑而歌”的冯谖,帮助孟尝君在薛地收买人心,在孟尝君失势后又凭借其纵横之术帮助孟尝君恢复相位。孟尝君深深感叹说:“我一被罢官,宾客都背离我而去,没有一个顾念我的。今天我重新得势,他们如果再来,我一定唾他们的脸,狠狠地羞辱他们。”冯谖听了这番话后,为孟尝君上了生动的一课:“富贵的人多宾客,贫贱的人少朋友,事情本来就是如此。您难道没看到人们奔向市集吗?天刚亮,人们向市集里涌去,侧着肩膀夺门而入;日落之后,经过市集的人甩着手臂连头也不回。不是人们喜欢早晨而厌恶傍晚,而是由于所期望得到的东西市集中已经没有了。应坦然对之。”

  这篇脍炙人口的名篇千百年来广为传颂,太史公也在诸多地方流露出了对孟尝君的批评。而王安石的《读孟尝君传》短短不足百字,只谈孟尝君借助门客之力逃脱秦国之事。

  王安石眼中的孟尝君不是英雄,是鸡鸣狗盗之雄。王安石认为,如果他是英雄,手下只要有一两个有才之士,凭借齐国之强大,就可七雄争霸了。而齐国没能做到这一点。王安石进而论证孟尝君的门客之中也没有人才,正因为孟尝君宾客中尽是鸡鸣狗盗之徒,所以真正的人才也不愿出来与之共事。

  司马光也无数次的读过《史记·孟尝君列传》,这天读了王安石的《读孟尝君传》,让他眼前一亮。

  司马光说道:“介甫的《读孟尝君传》是对《言事书》中的人才问题进行的解释吧?”

  王安石哈哈大笑:“知我者,君实!以史为镜吧。”

  司马光说:“介甫文章瘦硬奇崛,会不会有失全面?”

  王安石道:“世间之事哪里会有全面?只在权衡之间罢了。”

  司马光说:“以当代视角对待历史,是历史的真面目吗?”

  王安石说:“不以时代眼光去读历史,读史何用?”

  千年前的孟尝君的门客里充斥着鸡鸣狗盗之徒,却美其名曰:“不拘一格使用人才”。殊不知舞台是有限的,并不是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正因为鸡鸣狗盗的“人才”当道,真正有才能的人根本就没有施展的舞台。真正的人才也不能和鸡鸣狗盗的“人才”同朝共事,只能悄然远去。鸡鸣狗盗的“人才”又能做出什么经天纬地的大事?不过是帮着他们的主子剑走偏锋,灰溜溜的遁逃罢了,最终也取得不了什么成绩。

  往事越千年,现如今的朝廷又何尝不是呢?自鸣得意的“不拘一格用人才”,当道的不过都是些喝酒钻营之徒。除了能夸夸其谈,推杯换盏之间把他们喝酒的意义吹到天上,又能解决帝国的什么问题吗?

  嘉祐四年(1059),直秘阁的司马光与直集贤院的王安石相谈甚欢。他们讨论历史,探讨文章,仰慕对方的人品、才学。至于酒,王安石和司马光只会月下独酌,或与知己述清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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