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老兄,你怎么还没死!
可不是太急了么?
之前毛泰亨,陈继之等人的事还可以解释为靖难新贵那边的有心针对,现在出了这事,谁还不知道建文旧党之中出了叛徒?
除了自己人之外,靖难新贵那帮武夫能做到这样的精准打击?
方孝孺已有七八分相信是杨劳,但要朝中其他人都相信的话,那还得下了鱼饵才知道。
下一个无法被拒绝的鱼饵。
七月三日,朱棣召集大朝会。
杨劳坐在轿子里边,手里抓着一块肉饼,此刻肉饼已经挨到了嘴边他却忘记了张开嘴。
他看到工部侍郎黄福、御史尹昌隆正拉着一个人说话,神色之间竟有些慌乱。
三人的声音压的极低,杨劳完全听不到只言半语,但黄福和尹昌隆尤不放心,这会又拉着那人躲到了右顺门。
杨劳有心靠过去又怕被他们发现端倪,正在心急之间,三人的谈话却不欢而散,那人一脸怒容的甩了袖子,独自转出了右顺门。
那人迎面而来,杨劳一眼就把他认了出来:是御史大夫景清!
他今天怎么愿意来大朝会了?杨劳心中直跳,直觉今天恐怕要发生什么大事!
此刻如果让方愈听到这个名字,他一定会非常惊讶的拉着那人问道:老兄,你怎么还没死!
在一些野史的记载当中,被朱棣诛十族的不只方孝孺一个,后来还有这个御史大夫景清。
甚至于景清的遭遇比方孝孺更惨,为此在史书中留下了一个专门的名词:瓜蔓抄。
所谓瓜蔓抄就是不止景氏宗族被全灭,就连街坊邻居、村里乡亲以及所有与他有关联的全都杀了个干干净净,以至于十几年后景氏老家依然是路无人烟。
后世大清编写明史的时候,编撰官张廷玉是这样记录的:成祖怒,磔死,族之。藉其乡,转相攀染,谓之瓜蔓抄,村里为墟。
虽说大清编写的明史是为了黑而黑,基本上没有参考的价值,但景清死了是肯定的,景氏一族被灭了也是肯定的。
因为他居然揣了刀子上朝,试图在早朝时刺杀朱棣。
好吧,看来又是因为方孝孺没能上殿赴死的原因,景氏宗族的命运也发生了改变。
但景清对于朱棣的仇恨杨劳是知道的,他曾在朱棣入南京城前夕与方孝孺等人的谈话中说过-“恨不能手刃燕贼!”
在朱棣登基之后,景清一直避居在家不肯上朝。
现在他却忽然出现在这里!还和一向友好的黄福、尹昌隆发生了争吵,也就怪不得杨劳生疑心了。
景清忽然来参加朝会,是因为什么呢?
杨劳看着景清从右顺门出来往轿子这边走来,心中急切的思索着。
杨劳心中虽有直觉,但还不敢确切的往那边想,一是建文时期说过这种话的人太多了,二是……这事真的太大了!
眼看着景清即将走过轿子前往奉天门,杨劳终于打定主意。
杨劳扔下肉饼,快速掀开帘子下了轿,眼睛直直的看着青石路板一边走路一边像是思索着什么。
“杨弱侯你往哪……哎呀!”御史大夫景清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杨劳撞了个满怀,刚好额头碰额头,疼的两人同时大叫一声。
杨劳捂着额头喊完疼,好像这才终于从心事中回过神来,待看清楚被自己撞的原来是景清,杨劳不但不道歉反而指着他哈哈大笑了起来。
景清却没有平日里和他说笑的意思,只是神色复杂的看了杨劳一眼,然后匆匆从他身边穿过去了。
“正廉!你我老友许久未见,如今你上了朝怎么对我这番态度?”杨劳在背后喊道,语气中含着一些怒气。
景清停下来脚步,踌躇了一番才转过头来,看着杨劳低声警告道:“弱侯如果真当我是老友,等下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多管闲事!切莫替我出头白白受连累!”
“正廉……此话何意?”杨劳愣住,一脸疑惑的问道。
景清却不再说话,也没有再看他一眼,径直走进了奉天门。
杨劳目送他离去,脸上呆滞的神情一直保持到那个身影消失,转而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胸腔中的心脏不受控制的“砰砰”狂跳。
在撞上景清的那一刻,他准确无误的感受到了景清的腰腹间藏了一截圆筒状的东西。
硌的生疼!
奉天殿,朱棣坐在龙椅上心情不错。
尽管朝会刚一开始两边人又开始厮斗,就像一群苍蝇……呃,不,是两群苍蝇嗡嗡嗡的让人头疼。
但自己很喜欢的景清今天终于上朝了。
建文初年,景清担任北平参议期间和朱棣多有来往,景清这个人有风骨有才情,他善于辩驳,朱棣有好多次都被他的大道理辩的哑口无言。
他还善于音律,朱棣也非常喜欢这个东西,常常把贾仲明、汤舜民写出来的剧本给景清配乐,配出来的东西很对朱棣的胃口。
在那个时候,朱棣时常羡慕侄儿朱允炆有个这样的好臣子。
于是在即位之后朱棣把他官复原职,并数次邀他进宫,但景清一直不肯奉诏。
现在朱棣就一边听着苍蝇的嗡嗡嗡,一边偷眼看一下穿着红色袍服站在御史堆里的景清,心想着等会散了朝再把他留堂私下聊聊,还有汤舜民最近也搞出了几个好的剧本……
杨劳站的离景清不远,虽然现在两派正在争论的事情与他息息相关,但杨劳完全无心理会。
他现在正经历着激烈的思想斗争,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好机会,只要自己能够当众揭露景清的阴谋,那么毫无疑问,从此将可以平步青云。
但与此同时,自己也将彻底暴露,建文旧党是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一个叛徒的,到时候群起攻之,自己能扛得住吗?
两种抉择就这样摆放在杨劳心头让他内心备受折磨,偏偏留给他的时间又太少了!
杨劳想到了昨天和张信等人的会面,连淇国公丘福也来了。
他们的话里都是对杨劳的赞赏,淇国公还暗示他如果事情顺利,他的佥都御史就有可能换成左副都御史。
但杨劳却在桌子底下握紧了拳头,因为丘福和张信等人的语气像极了他在杨府中给下人说话的样子!
更让杨劳感到难堪的是,张信还在酒桌之上当众说起了他的“狗论”,神色中洋洋得意,完全不顾及杨劳的脸面!
而丘福对此毫无表示。
杨劳归根结底是个文人,这样的侮辱对他来说真的是伤到了骨髓里头。
左副都御史他当然想当,但那依然还是一条狗啊!
如果今天可以获得“救君”之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