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哲睁开眼睛的时候,还听见有鸡鸣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外间早已大亮,满布的日光险些就要投过油窗纸射进房来。韩哲虚掩着眼睛,将略有些水肿的面颊揉搓了一下。
昨夜和岳飞等人差不多熬了一宿,这些时日又都过着神经紧绷的日子,未曾想这一睡竟就睡到了日上杆头。
四下张望了一下,房间内的物件不多,仅有几张柜子,一个用以悬挂衣物的木架子。他昨日挂在其上的衣物此刻已经没了踪影,另有几件干净衣物整齐叠着放在床头边。
韩哲只觉一觉睡醒浑身通透,翻身起床过后还未穿戴好衣衫,房间门就轻轻的被推开了些许,传来一道低微的“吱呀”声。
折身望去,只见张姝探进身来。
她这会已经将双袖都挽到了胳膊上,露出两条纤细白净的手臂,头发也扎在脑后形成丸子模样,腰间套着一件墨色围裙,上面还有些许水迹残存。许是听见韩哲在房间里有了动静,她才进屋来望上一眼。
果然,一见到韩哲起床后这副神清气爽的模样,张姝眉眼都弯弯的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口整齐好看的白牙。
“阿姐,你在做什么。”
韩哲一边系着腰带,一边轻笑发问。
张姝眼睛里带着笑,做了一个洗衣服的动作,同时面向着韩哲用一手的掌心在脸前转了一圈,示意韩哲出去洗漱吃饭了。
韩哲笑着应了一声,跟在张姝身后走出房间。
这时候,才发觉外间日光正盛,房门之外都铺满了金灿的日光。
整个屋内屋外这会都被打扫整洁,韩哲所带过来的书籍都被整齐的码在柜子上,几份小菜也被张姝从灶房里端了出来,又要忙活着去给韩哲盛洗漱水。
韩哲微微一笑,上前几步从张姝的手中抢过木盆,抬眼还望见后院都已晒满了他的衣物,心下就是一暖。
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生活一般。
“阿姐,这种事我自己去便是,你先去吃饭吧,我知道你没吃。”
张姝却只是站在门下望着盛水洗漱的韩哲发笑,脸上的梨涡淡淡的显露出来,衬得她异常好看。
若不是换了一个地方,父母也都故去,仿若只觉前几日所经历的事情都是一场大梦一般。
韩哲陪着张姝吃午饭时,还不忘记挂着岳飞几人,待确定他们几人都有吃食过后才安心与张姝一起用过午膳。
牛皋本就体壮,伤口在昨日被精心包扎过后就不似那般严重了,这会随着张宪等人都聚在院子里晒着太阳,享受这一难得的闲暇时光。
不用终日风餐露宿,或者每日都要风尘仆仆奔赴在战场之上。这种不过平淡而又简单的梦想却在此刻显得异常珍贵。
岳飞独自一人待在屋内,用手指在之前韩哲所给的那副地图上缓慢滑动,皱眉沉思。
“韩衙内……”
听见张宪的声音在外间响起,岳飞才回过神来,向外走出去。
出去之后,也正好望见韩哲恰恰踏进院来,一身整洁的素色圆领长衫被日光照耀着,看起来很是有阳刚之气。
“韩兄弟,俺们在这吃你的住你的,俺老牛也觉得甚是亏欠的慌,何时俺们才能离开这里啊?”
看见韩哲从对面院中过来,牛皋就大大咧咧的站起身,就用大嗓门出声道。
韩哲心下也是惭愧,这哪是吃的他的,这分明都是吃的他二叔的,他自己现如今也是靠二叔接济。
他只是轻笑了一下,看向这会已经迎出来的岳飞。
“岳大哥,你也不要着急,等这庄内的看守之人对咱们松懈后我就带你们出去。”
虽然在昨夜二叔逼着岳飞等人给韩哲做了奴仆,这会依然还是要被受到看管。而韩哲方才出去溜达一趟,也能明显感受到这庄内的人手对他也客气了不少。
这座设施健全却没有多少居住人口的庄子只是二叔的地盘之一,庄内所有人都是二叔手下的奴仆近侍。他本人常年是居住在玉田城内的。
因此,贵为二叔韩承的亲侄子,韩哲的地位如今就是整个庄内最高的。
听韩哲如此之说,岳飞倒是不以为意的笑笑,摆了摆手道:“我等一路而来都是拖累韩衙内,如今倒还成了救韩衙内的恩人了。能保住性命已是幸事,怎敢再提其他要求。”
他说着一顿,又惆怅一叹。
“只是刘相公所托之令,如今怕是不好完成了……”
院内其他几人连同牛皋在内都是一愣,然后都兀自叹了一口气。
当初他们北上白沟河,为的就是打探辽军军情,如今不但军情没捞到,反而兜兜转转困在了这辽境之内……
只怕是等他们回去,北伐王师就早已再次北上了。
韩哲一手按着自己的皮质腰带,一边向岳飞笑到:“岳大哥莫要忧心,依我来看,你们这南面大军恐不是近月就能北上而来的。你们若是操控得当,回去也少不得一桩大功。”
岳飞眉头一皱,面色稍有些肃穆起来。
“韩衙内,我知白沟河之伇我大宋王师一败令无数燕地汉儿俱是失望。但西军精锐,大宋疆土汉儿百万,如此一败说不了什么,北上收复燕京之日就近在眼前而已……”
“岳大哥想当然了。”
韩哲却是挥了挥手,兀自寻了一张木凳坐下,用脚尖在地面上粗略画了一个草图,日光太大,令岳飞也不得不眯眼才方能看清。
“此地,算是你们雄州。此地,就是白沟河。”
韩哲用脚尖点了点地上的点位,然后望了一眼院内几人,出声道。
“当时宋军勒兵十万驻于白沟河南,声势浩大举世皆惊,但却被耶律大石麾下东拼西凑的两三万兵马打的一个大败,如今被堵在雄州动也不能动。而耶律大石若不撤兵,岳大哥可知宋军中可有将领敢出兵迎战?”
不过三言两语,却仿若一盆冷水忽的泼到岳飞的脸上。
他本就不是蠢人,只是一腔热血让自己不愿相信西军上下庙堂之上那么多相公真就没几个有骨气出兵一战的。
西军精锐,转战南北。讨西夏,征方腊,无不势如破竹攻无不克,怎的一遇上辽军就败的如此之惨?
“而耶律大石不退兵只是其一,岳大哥可知其二?”
但韩哲下面的话,才方方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