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则一听东西不对，连忙问道：“老哥，这硝石有假？”

　　宋应星摇摇头：“假倒不假，确实是火硝，只是品相很差，甚至往里掺了杂质。”

　　掺东西？

　　范则不由得眯起了眼睛，看向渡部。

　　国有国法，行有行规，本地的帮会太没有礼貌了！

　　渡部听不懂汉话，但看见范则表情不对，也是有点紧张。

　　“渡部君，这些硝石，有问题。”

　　范则沉声问道。

　　渡部顿时愣住：“范桑，何出此言？”

　　范则从木箱里抓出一把硝石，递到渡部面前。

　　“你自己看，这种硝石，值二两银子一斤吗？”

　　渡部接过硝石，学着宋应星的样子，在手里捻了几下，似乎有些苦恼。

　　“范桑，在下对硝石一物，确实不甚了解。不过此次前来交易的萨摩藩众，现下仍在倭馆，在下这便请他们过来，与范桑当面对质。”

　　说完，渡部吩咐了手下，去找岛津氏的人过来。

　　范则从渡部的表情上，看不出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不过他既然敢叫人来对质，估计问题出在岛津身上的概率，会更大一些。

　　等了半天，范则才听到外面一阵喧嚣，随后从门口进来一个日本人。

　　这人看起来三十多岁，十分傲慢，似乎对渡部叫他对质一事，非常不满。

　　“渡部桑，到底是什么事，还要让我亲自过来？”

　　渡部光次皱着眉头，沉声道：“桦山桑，这位是此次交易的买方，范桑。范桑，这是卖方，岛津氏家臣，桦山贞久。”

　　桦山贞久？

　　范则听了这个姓氏，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登时厌恶起来。

　　因为在范则的记忆中，后世还有一个鬼子，也是这个姓氏，叫桦山资纪，是个纯纯的狗东西。

　　渡部介绍完了，看向桦山贞久：“桦山桑，范桑对于硝石品质一事，有些疑问，希望你能做出解释。”

　　桦山贞久却挑起眉毛，扯着嗓门对范则喊道：“就是你要买硝石？哪来那么多问题，快点交易，不要耽误我的时间。”

　　本来范则还想正经谈一下硝石质量的事，可他见到桦山这副嘴脸，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知道你不是哑吧，用不着那么大声！”

　　说着话，范则抓了一把硝石，扔在桦山的身上。

　　“你管这玩意叫硝石？”

　　桦山贞久看都没看，直接抽出刀来，指向了范则。

　　“混蛋，下贱的朝鲜人，我大老远把东西送来了，你是要反悔，不想给钱吗？”

　　随着他的大吼，立刻从屋外蹿进来六个鬼子，看起来都是桦山的手下。

　　他们纷纷抽出长刀，显然是想用武力逼范则认栽。

　　可范则也不是只带了宋应星来。

　　都不用他招呼，便有四个义字营战士，飞身挡在范则和宋应星的面前，同样亮出兵刃，跟鬼子们对峙。

　　“去泥马的，杂碎，有种你就动手，看看谁先死！”

　　范则也不惯着鬼子，直接开骂。

　　不是范则不想骂得更狠。

　　可是日本话里，骂人的词实在是太少了，在范则学过的有限几个词语里，杂碎大概是最狠的一个了。

　　去泥马的这四个字，说的还是中文。

　　而他带过来的战士，身手也都很好，加上念义这段时间教了他们一些李墨白传授的临敌战阵，就算对阵十几个鬼子，也不在话下。

　　只是现下身处倭馆，若是渡部偏帮岛津氏，恐怕多少有点麻烦。

　　早知道不派邢远出去了，这种场面简直就是邢远梦中情场。

　　他好，我也好。

　　现场的空气极度紧张，站在两伙人中间的渡部光次，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只见他眼珠乱转，似乎是在决定，到底要偏向哪一边。

　　桦山贞久也没有冒然行动，他在等。

　　看来这个鬼子虽然表面蛮横，但在倭馆的地盘，还是有些忌惮。

　　好在渡部没有犹豫太久。

　　“桦山桑，在我对马藩倭馆的领地，请收起武器。”

　　说完，他又转向范则这边，小声道：“范桑，请给在下一分薄面，在下保证给你一个交待。”

　　有点意思，这个渡部光次，倒是让范则刮目相看了。

　　既然渡部愿意做和事佬，那就没必要非去拼个你死我活，这次出来的目的是硝石，不是打架。

　　先看看渡部想怎么做再说。

　　于是范则也不啰嗦，告诉渡部，谁先拔的刀，谁就得先收刀，这是规矩。

　　桦山自然是不愿意的，可是渡部又跟他们说了些狠话，甚至带有威胁的意味。

　　显然桦山也不是真傻，毕竟倭馆里还有对马藩的守卫，真要闹起来，就算他萨摩藩实力强大，远水也解不了近渴。

　　万一渡部一生气，把他们七个砍了，再跟岛津家扯谎，说他们掉海里喂鱼了，那就成了狼粑粑。

　　白死。

　　在渡部的调停下，双方终于收了兵刃，也都让护卫先去外面等候。

　　渡部先问了桦山，硝石到底有没有掺假。

　　桦山肯定不承认。

　　渡部又问范则，想要怎么处理此事。

　　范则跟宋应星合计了一下，这些硝石虽然不纯，但回去提炼一下，也能剩下五六百斤火硝。

　　而且眼下确实急需硝石，不能光靠孙向魁那边去联系，万一没有找到路子，恐怕一时半会都用不上火器。

　　范则告诉渡部，硝石可以收下，但是得砍到半价。

　　桦山不愿意降价，坚称这些硝石没有问题，何况还附送了硫磺和铅，必须原价出售。

　　眼见局面又僵持住了，渡部没办法，只能从倭馆内，找来一个对火药稍有了解的人。

　　那人验看了硝石以后，跟渡部耳语一番，然后就出去了。

　　这回渡部下定了决心。

　　“桦山桑，这批货物你留下吧，请去前面支取银钱。”

　　桦山贞久虽然有些不爽，但只要能拿到钱，其他事也无所谓了。

　　于是他撇着大嘴，十分神气地走了。

　　现在只剩下渡部光次和范则他们，渡部叹了口气。

　　“范桑，此事是我倭馆的责任，所以在下做主，由倭馆支付剩余的尾款，同时也将这批货物送与范桑，以表倭馆的歉意。”

　　渡部这个决断，倒让范则有些意外。

　　想不到这个看起来中规中矩的月代头，竟还有些魄力。

　　“既如此，那便却之不恭了。”

　　对于渡部的大方，范则自然不会客套，傻子才会在这种时候，去玩你推我推小游戏呢。

　　而渡部见范则欣然接受，也没有表现出后悔或不快的意思，反而像是有些高兴。

　　看起来不像是装的，并非想用这招来试探范则。

　　这就奇怪了。

　　“渡部君，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愿意自己承担损失吗？”

　　渡部光次闻言一笑。

　　“范桑多虑了，只为交个朋友，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