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老狗,滚出来!”
“信不信老子烧了你这狗窝?”
外面,大骂声继续,声音洪亮,骂的很上头。
大门打开,田弘遇笑呵呵走出来,二话不说,抬手便抱拳见礼:“哎呀呀,哪阵春风吹来赵大人,来来来,快请入,酒菜正好!”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可赵巽……偏要打!
“你这老狗,找死怎地?吃了几十年的饭,吃狗肚子去了吗?”
“今日你敢动一个小娃娃,明日是不是就要骑到老子脖子上屙屎?”
“假以时日,是不是还要掀翻这大明的天?”
一通痛骂,直骂的田弘遇脸色一阵不自然。
太难听了。
什么要掀翻天?那不是造反吗?
“赵大人,您玩笑了,我不过是个小小外戚,可不敢乱说啊。”
他仍旧赔笑:“当然,有些事情呢,我确实不大好,不过我现在这不是幡然醒悟了嘛,就算了,来,请入,我给您赔礼道歉。”
说着便要去“请”赵巽。
“滚开!”
赵巽直接拂袖:“田老狗,我最后警告你一遍,日后再敢对我儿动手,老子便是拼上这条命,也不教你好过!”
田弘遇不住点头:“是是是,错了,错了还不成嘛,您请进来喝两杯?”
赵巽直瞪眼:“老子喝你府上的马尿?走了!”
跟着便转身,大步而去。
四下,一阵寂静。
田弘遇望着赵巽的背影,微微眯着眼,似笑非笑。
骂的……好哇!
这满朝文官,敢如此直截了当骂人,且敢骂的如此难听的,怕也仅有这赵巽一人了。
莫说骂他了,这臭石头真气急了,连陛下都敢骂,自然,不会这般难听就是。
“文人的风骨啊。”
他摇了摇头,折回厅堂。
此间赵旭早已是坐立不安。
能不着急吗?
都已经算是“和解”了,人家田弘遇还帮了大忙,结果自家老爹就跑来骂了。
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他来回踱步,见了田弘遇回来忙是上前躬身:“伯父,这事……”
“无碍。”
田弘遇抬手,略微思考,旋即一声叹息:“你啊,有个好爹。怎么说呢,他若是不骂这么一遭,我反而还不大安心,可他骂完了,也就没事了。”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
他这边又是给赵旭下套,又是强行催债,那赵巽知道了能不气?
既然生气,为什么又不继续弹劾他呢?
搞不好是在憋大招呢!
这帮读书人心黑起来,完全可以不声不响搞死你。
就如他田弘遇,表面上看是伪国丈,尤其陛下那边又十分喜爱自家的闺女,可他这满门的荣耀,不也都来于自家闺女?
假若自家闺女突然生病,死了呢?田家,可还有恩荣?
宫里的事情,不好说的。
“可我爹这般骂您……”赵旭很是忐忑。
“有损我名声?嗨,我一个外戚能有什么好名声,骂的好,骂完了,他扬名,满朝文武皆敬重,我呢,我背锅呗。”田弘遇不以为意。
是真的不在乎。
甚至……还有点小开心。
能让那赵石头甩开脖子骂的,满朝数来他田弘遇还是头一份呢。
还有便是,那赵石头留在京城了啊!
只要他这边扯住一条线,日后不说织布一批,可织出一个手绢来还是容易的。
赵小子,在他手里呢!
酒宴将结束,管家端着一个果盘上来,田弘遇主动抓起一把糖果丢了过去:“吃点,这玩意是从江南买来的,京城不多,却也不值钱,拿着吃!”
赵旭侧目,有些诧异。
糖块?
他取出一颗,扒开牛皮纸,一颗四四方方、乳白色的糖块映入眼帘。
“这是……白糖做的?”
“啊,上等砂糖做的,吃吧。”田弘遇笑着,也丢一块到嘴里,后靠着,美滋滋。
“多谢伯父。”
赵旭说了一嘴,又认真看了看,才小心的放入口中。
味道,怎么说呢?只是甜,除此外便没什么其他味道了。
有点意思。
大明,已经有白糖了,开工天物里面有记载,但这玩意却十分昂贵,只有大户人家才吃得起,寻常百姓,连那黑乎乎的红糖都吃不起的。
莫说大明了,便是在西方那边,白糖也是只有贵族才吃得起的。
吃了一颗糖,在田弘遇热情招呼下,赵旭又带上了几颗,才转身离开。
厅堂间安静几分。
田弘遇喝了口茶,仔细琢磨半刻,笑了。
“这小子,胆子不小的啊!”他喃喃着。
前后两次来到田府,规规矩矩,该紧张的时候紧张、该拘束的时候拘束。
最主要的是,他一个文官的儿子,竟主动跑来找勋戚帮忙,一般人可是没这胆子。
“那赵巽尚未上任户部郎中,今日便要名动京城喽!”
田弘遇言语着,又扒开一块糖,嘎嘣嘣嚼了起来。
真甜啊。
真好吃。
也是这一日,京城算是热闹起来,只因堂堂御史,竟然堵着国丈的门口骂。
这可是新鲜事啊!
众所周知,御史主管监道、纠察,随着历朝历代的发展,到了而今的大明已是十分的完善了,也有了所谓的闻风启奏之权。
也就是说,你弹劾某个朝廷命官,只要听到什么风声便可,未必需要有实据。
这权限是相当大的。
可任你职权如何之大,也没权利堵着人家门口去骂人啊!
再者,身为读书人,一口一个老子,还堵着人家的门骂,多粗鄙啊!
然,粗鄙归粗鄙,诸多大员中却极少有人去喷赵巽。
因为那老货实在太正了,为官十多年,挑不出一点毛病,没有任何失职,更不曾贪墨。
人,一点问题都没有。
甚至可以这人活出了无数读书人只在书中才能看到的风骨。
就是如此,赵巽其人才令许多人信服,至于自称老子什么的……这才有意思啊!
如此有原则的人,突然开了这么一个口子,想想都刺激啊!
尤其是以区区七品御史小官的职位,堵着当朝国丈的门骂,嘶……忒娘的,读书人可不就得这样?
“这下有意思了,那田弘遇被如此辱骂,怕是不会善了吧?”
“谁知道,那狗东西仗势欺人,骂他都是少的,我若是赵大人,直接轮着拳头干他了!”
“你敢堵着田弘遇家门口吗?你试一试!”
许多人皆是笑了出来。
这事,真要说来,可能换一个人怕是都不敢如此。
那田弘遇真的好惹?
简直玩笑,人家可是当今陛下的丈人,而且其女田贵妃又极其得宠,有着这层关系,许多年下来那田弘遇不知道干了多少坏事。
在此期间,也不是没有御史、清流等弹劾过,结果怎样了?
人家还不是屁事没有?
至于说堵着田弘遇门口骂,你去一个试试。
在朝为官者,谁还没点小算盘、小把柄什么的,你去乱骂一通或许当下没事,可一旦被那田弘遇揪住你的小辫子,便等死去吧。
朝堂风云酝酿着,坐在养心大殿的崇祯皇帝自也得到消息,跟着便一阵愤懑。
田弘遇那狗东西,你得罪谁不好,偏偏去招惹赵石头,你这不是找不自在吗?
“去叫来。”他直接开口。
不多时,田弘遇忙是赶至:“臣……”
“行了行了!”
崇祯皇帝干脆打断:“老实说,你怎么得罪那赵巽了?”
田弘遇闷着头:“禀陛下,臣不知道啊,可能是赵大人对臣有什么误会吧,现在解释开了,也就没事了。”
崇祯皇帝应了一声,暗自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要不然依着那赵石头的性子,这事怕是没完。
不多时,田弘遇离开,太子朱慈烺赶来。
他看了看田弘遇的背影,琢磨半刻后,低声道:“父皇,儿臣倒是听说那田国丈因为赵大人弹劾事宜,对其子动手了,好像打的不轻。”
崇祯皇帝挑眉。
是这么回事?
却也可以理解了,祸不连妻儿,田弘遇敢对那赵巽唯一的儿子动手,不生气才怪。
只是……
他抬头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太监王承恩,暗自叹息。
连太子都知道的事,他这个皇帝,竟是半点不知情。
厂卫这边都是睁眼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