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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金花银

明殇之风云起 西楼暮雨 3801 2024-11-15 08:55

  内阁签押房。方从哲一进来就看见赵焕、李汝华和黄嘉善已经到了,方从哲边走边打招呼:“诸位大人,今天怎么这么早?”

  李汝华叹气道:“不早不行呀,熊廷弼催饷的折子又递上来了,催的我脑仁儿疼。”赵焕接过话头:“南京刑部侍郎何熊祥也上疏急请增补南京六部缺员,我看这事不能再拖了。”

  方从哲看着堆积如山的奏折,一筹莫展地叹道:“这时候南京还来添乱,让他何熊祥先扛着,北京都快没人做事了,还说什么南京。”

  一大把年纪的赵焕坐不住了,他站起身背着手来回踱步。突然他声音颤抖地说:“皇上要是再这么不理朝政,不见臣工,那老夫也只有告老还乡了。”

  方从哲吃了一惊:“赵老,当此国家多事之秋,我等世受皇恩,此时此刻正是报效朝廷的时候,奈何要学那五柳先生呀?”

  赵焕感慨万分:“阁老所言极是,老夫也想为国为民做点实事,可自上任以来所面对的困境让老夫有劲使不出啊。自万历二十一年来,缺官现象日益严重,到现在已经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两京六部堂官实应一十二人,缺九人;户、礼、工三部只有一个侍郎,兵部连一个都没有;都察院自温纯去职后,已经八年没有委任新任御史了;六科给事中按制应有五十人,现只有四人,十三道御史应有一百一十人,现在只有五人;各省、府、县缺官达到一百九十多人啊!你说吏部的这个家老夫还如何当的下去呢……”

  赵焕越说越悲愤,这沉重地话令方从哲、李汝华和黄嘉善陷入了沉默……

  许久,方从哲才缓缓地说:“赵老,我又何曾不理解您的难处,梓山也是几番请辞,茂夫也是在苦撑着,别说两京六部、六科十三道,就连内阁如今不也只有我一人吗?我几次三番上疏请求增补阁员,皇上怎么说?皇上说内阁的事你方从哲一人就够了,不必另行增补阁员了,唉……”

  几个人相对无言,李汝华合上奏折,一脸无奈:“阁老,这辽东的欠饷不能再拖了,熊廷弼已经连上三道折子,催的火急啊。”方从哲苦笑道:“三道?陕西三边总督都递了七道催饷折子了,听说那边因为欠饷都发生军队哗变了,谁都急,你说这银子先给谁?”

  李汝华一时语塞。

  黄嘉善插话:“辽东的建虏毕竟是心腹大患,况且,现在辽阳还没有脱险,熊廷弼正在全力保卫辽阳,军饷不是小事啊!”

  李汝华叹息道:“可是户部现在哪里还有银子……”他停顿了一下,说:“看来只有一个办法了。”方从哲、赵焕和黄嘉善追问:“什么办法?”李汝华一字一顿:“内帑”。

  一听这话,方从哲面有难色,说:“只怕皇上不会同意的。”

  李汝华:“直接向皇上伸手要确实难,不过,户部可以先截留一部分充作军饷。”

  赵焕似有所悟:“你是说‘金花银’?”

  李汝华点点头。

  方从哲说:“只怕皇上不会善罢甘休。”李汝华:“事到如今,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赵焕口中的“金花银”是明代税粮折收的银两。原来大明开国之初征收赋税主要是实物,宣德年间,诏准折纳金花银,就是以银代物。正统元年,朝廷决定将南直隶、浙江、江西、湖广、福建、广东、广西之夏税秋粮折银征收,效果很好。万历年间概行于全国各省。这笔钱是由户部征收,然后转交内府库,主要用于皇帝赏赐,按规定户部只能经手,不能挪用,不过,历代皇帝对这笔钱大多都不怎么过问,户部迟个几个月上缴也是常有的事,因此,李汝华才有用金花银充军饷的想法。

  赵焕沉吟道:“要是皇上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

  李汝华无奈地说:“如果不这样做,一旦辽东因缺饷出乱子,皇上不更要怪罪吗?”

  黄嘉善问道:“茂夫那你打算如何做呢?”

  李汝华略一思索,说:“各省的金花银大多都已上缴内府库,只剩广东的二十万两还未到账,可以先由户部截下来,挪作军饷。”

  赵焕忧虑道:“是不是太冒险了?”

  方从哲叹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辈不如茂夫呀......”

  弘德殿。经过几天静养调理,万历的气色看起来好了许多。他从榻上坐起来,卢受赶紧扶住他,万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说:“卢受,扶着朕四处走走,朕好一阵子没有下床走动走动了。”

  卢受小心翼翼地扶着万历在殿内踱步,走了几步,万历突然想到了什么,问:“卢受,今年的内帑供奉到齐了吗?”

  卢受:“除了广东的二十万两未到之外,其他各省的都已送内府库了。”

  万历皱起眉头,有点不悦:“广东为何迟迟不报入内府库?”

  卢受迟疑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开口,万历厉声道:“怎么,现在都学会欺君了!说,到底怎么回事?”

  卢受吓得跪地叩头:“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广东的二十万两金花银早就到京了,只是被户部李大人扣下来,充作辽东的军饷了。”

  万历勃然大怒:“李汝华如此胆大妄为,随意扣押金花银,他还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真是混账!---------卢受!”

  卢受战兢地:“奴才在。”

  “传朕口谕,李汝华胆大妄为,欺君罔上,擅自扣押内府库银,著其立即追回上交内府库---不得有误!”

  万历不假思索地说道:“再加一条-----罚俸半年,以示惩戒。”

  卢受:“领旨。”

  户部。李汝华一拍桌子,气呼呼地站起身走来走去,嘴里嘟囔道:“这户部的家是没法子当了,要钱没有,要权没有,兵部天天催着要军饷,我向谁要去!连皇上都不闻不问,我还操这心干嘛?不是罚俸半年吗,好呀,李某让贤,回乡种地去。”

  旁边的户部侍郎王家祯急忙上前道:“大人慎言,慎言啊!”

  李汝华似有所悟,这才闷闷不乐地一屁股坐下,一脸茫然的问王家祯:“你说这下怎么办?上哪儿弄银子去呢?”

  王家祯低下头不言语,连李汝华这个尚书都没办法,他一个侍郎又有什么办法呢。

  辽阳。熊廷弼率领辽阳全城军民众志成城,严阵以待,加之各路援军陆续开赴辽阳,努尔哈赤见捞不到什么便宜,还有被合围包饺子的危险,匆匆下令全军撤退,退往开原,经开原返回赫图阿拉。辽阳之围解除。

  经略府。熊廷弼脸色铁青的坐在椅子上,阴沉着脸,一言不发。他刚刚打发走前来讨要军饷的各镇卫总兵官,当然那些人都是空手而归的。熊廷弼正在一个人生闷气,熊林进来禀报:“老爷,周大人求见。”熊廷弼烦躁地:“不见,不见。”熊林正要转身出去,背后突然传来熊廷弼的声音:“等等,让他进来。”

  周永春跨进厅门,发现熊廷弼一脸不悦,小心询问:“经略大人,这是怎么了?“熊廷弼恼火地说:“朝廷怎么能如此出尔反尔?前天告诉本官说二十万两军饷已经有着落了,本官第一时间通知了各镇卫总兵让过来领饷,谁料今天居然告诉本官,军饷一文没有,堂堂朝廷岂能如此儿戏!”周永春四下里望望,谨慎地说:“经略大人,你有所不知,前几天户部确实给辽东准备齐了二十万两军饷,不过这钱是李大人私自扣留的金花银,充作军饷。皇上知道后大怒,又令户部追回去了,并且还罚李大人半年俸禄,李大人一怒之下,上疏请辞,现在还在僵持着呢。”熊廷弼叹息道:“让本官如何面对各镇卫将士们啊……”

  京师郊外。一辆马车停在桥上,几个人从桥下走了上来,一身便服装扮的赵焕在家仆的搀扶下,缓缓走向马车。黄嘉善、李汝华跟在他身后,也是一身便装。李汝华:“赵老,您真的就这样丢下我们,独自回乡享清福吗?国家多事之秋,正是朝廷用人之际啊。”赵焕叹道:“老夫老了,不中用了,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老夫已经七十有八了,还有几天活头?就此结束吧,把这把老骨头送回桑梓之地,了此一生矣。”

  赵焕的话说的李汝华、黄嘉善一阵阵难过。黄嘉善开口道:“对了,方阁老有重要军情入宫面圣,就不来送您了,拖我捎来他的心意。”赵焕:“多谢方阁老的一片心意,老夫心领了。”

  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了桥头的马车旁,赵焕抚摸着桥柱上的石狮,心中感慨万千:“嘉靖四十四年,老夫第一次走过这座卢沟桥进京赶考,转眼就是五十五年啊,如今再次走上这座卢沟桥时,桥还是原来的桥,人却已经白发苍苍喽……”

  他转眼最后看了一眼桥对面远处的北京城,对李、黄二人说:“时辰不早了,老夫也该上路了。”

  黄嘉善这时说道:“赵老,您知道接替您出掌吏部的是谁吗?”

  赵焕:“是谁?”

  黄嘉善:“方阁老今天早上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是周嘉谟。”

  听到这句话,赵焕沉默了,好半天才说:“只怕从此朝中将永无宁日了,诸位多保重吧。”李汝华说:“周嘉谟可是东林党的核心人物之一,他出任吏部尚书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东林党人势必大批返朝,到那时,恐怕李某和黄老大人甚至方阁老都会被打击报复,只是------”

  他停顿了一下,说:“那个时候,恐怕就没人为我等送行喽。”

  赵焕爽朗的说:“真有那天的话老夫请诸位到寒舍痛饮几杯,可不能不去啊。”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如此美事我等岂能错过呢?一定一定呀。”李汝华笑道。

  三人相对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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