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炳昌道：“那小贼招了？”问的却是马猴儿，田守业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孙显文将唐刀挂在腰间：“守业，你来的正好，适才魏欢不知如何搞到陆大人的字条将宋旸提走了，你与我速去通知韩大人。”
孙显文与田守业匆匆跑下石阶，此时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北司的石板路上已不见人影，只有十丈一盏的气死风灯仍在随风摇曳，散发出微弱的光线，家眷区作为独立的营区，亦建有高大坊墙将生活与工作区域区隔开来，宽正坊门前两名军卒持戟守卫。孙田二人验过腰牌正待进入，背后有人忽道：“这不是孙大人吗？”
田守业回头看时却是魏欢，孙显文挡在田守业身前：“魏千户，不要欺人太甚。”
魏欢冷笑道：“老子既然已将人提走，你便是将此事通知韩山寺又如何？可笑！”他瞧见田守业不觉一怔：“田守业，许久不见了。”
再次见到此人多少触动了田守业遗忘许久的人和事，不由问道：“定有兄怎么样了？”
岂料魏欢的脸色微变：“张定有好得很，如今他攀上了小阁老的高枝，这见风使舵的本事你可远远不及这位好同期啊。”他尽量说得轻描淡写，但其中的酸意还是掩饰不住地传递给孙田二人。而田守业受到的冲击又何至于此，他压抑着内心的情绪：“你，你是说定有与小阁老相识？”
妒忌使魏欢的面部有些狰狞：“小阁老位高权重，张定有自然是忠心耿耿。今晚小阁老夤夜提人，便是张定有护送他回的府！”
周府书房，随着“咔嚓！”一声脆响，周斯为恼火地甩动着手上的茶水，地上散落着茶杯碎片，下人不迭声地磕头求饶。周斯为哼了一声：“将这蠢货给我拉下去！”下人嘶喊道：“老爷饶命，老爷饶命！”马德明领着两个人从门外走入，将下人强行架了出去，不多时院中想起噗噗的闷响。
管家周全福从门外走进来，语气有些无奈：“老爷，这次小六子又怎得惹您生气了？”
周斯为火气未消，指着门外气咻咻地道：“连个茶水都不会倒，那水热得都能烫脚了！”
周全福抿了抿嘴，还是忍不住劝道：“我知道老爷近来官司不断压力颇大，但府上下人短短两天已有两人被杖毙，一人被打折了腿，另有五人被逐出府门，下人若是不尽心任事，规劝或者降薪，情节恶劣者罚出府门皆有情可原，何至于伤其性命。这两日府内人心惶惶，传出去实在有碍老爷官声啊。”
周斯为冷哼一声没有说话，马德明从门外走了进来，站在门边拱手道：“老爷，小六子不服管教，小的已教训过了。”周斯为只是无动于衷地点点头，周全福跺跺脚走了出去，门外石阶下小六子双腿间已是血肉模糊，周全福招呼廊下的佣人：“还愣着干什么，快将小六子抬出去！”众人七手八脚地抬起小六子，周全福跟在最后，他看向书房的方向，眼神中尽是不解。
夜深人静，周斯为静静地从床上爬起，枕边的周夫人仍在熟睡中，他轻轻地起身拉开房门走出了去，院中月光如银缎倾泻，他深深地呼了口气搓了搓手。身后一人从阴影中走出，在周斯为身旁站定：“老爷。”周斯为头也没回：“有嫌疑的四个轿夫，四名侍卫，当晚席间侍奉的八名下人，包括夫人和小姐贴身丫鬟六名，有可能将宋旸行踪泄露出去的便在这二十二人当中。”
“宋大人与老爷过从甚密此事本就不是秘密，府上家奴院工更是人尽皆知，老爷如何便断定是这二十二人泄的密？”说话的却是马德明。
周斯为道：“如今我也不需瞒你，宋旸那晚在席间曾透露已掌握小阁老的罪证，虽然我即刻便掐断了话头，当当晚并未做安保措施，况且当晚他在咱们府上留宿，保不齐便有别有用心之人知晓此事。”
马德明看不到周斯为的表情，试探道：“可要同时监视这二十二人仅靠你我二人难度极大。”
周斯为沉吟半晌，忽道：“你上次说除你乃是有官身之外，其他两个锦衣卫暗谍皆是你在府中发展而来？”
马德明面色一紧：“正是，下官乃是世袭锦衣卫，家父病逝后顶的总旗的缺，五年前老爷擢升兵部尚书，北司着下官及同僚潜入周府暗查，因老爷恭谨任事躬亲简练并无违法之处，北司陆续将人撤出仅留我一人在府中策应，以备不时之需。”他自称下官，称呼周斯为却是老爷，听来着实有些怪诞。
周斯为点点头：“题中应有之意，”他转过身：“小阁老在我府中私埋暗桩，窥探朝廷命官私隐。可笑我堂堂一任兵部尚书，但也只敢怒不敢言。但是兵部各员事涉机枢，不可为私人权柄掌握，此番于公于私你都要助我揪出暗桩，当然我也少不了你的好处，考虑好要什么了？”
马德明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道：“下官确有一事相求，待完成任务后万望老爷答应。”
周斯为呵呵笑道：“看来你心中已想好了，既然你不着急那便等事了再议，”他正了正脸色：“至今日，已借故解决了八人，现在府上人心惶惶，趁此时机可以开展下一步了。”
周府小姐名唤雅茹，当她听到窗棂外发出轻微的敲击声，忙一骨碌爬起来。她走到门前附耳在门缝上，倾听着外间丫鬟的鼾声，片刻后狡黠一笑轻手轻脚走到窗台，轻轻捻动窗闩。马德明从窗外如狸猫般跳了进来，月色照在周雅茹的脸上，只见她的左半边脸上竟有好大一片瘢痕，一直延伸至耳后，月光下瞧来异常可怖。周家小姐年幼时家中走水，左脸在火灾中被炙火严重灼伤。
马德明一把将周雅茹拥在怀中，周雅茹回抱着马德明粗重的腰肢：“轻点，莫惊扰了小桃。”马德明将头深深地埋在周雅茹的颈间，呼出的热气让后者怕痒似地缩了缩脖子。她侧耳听了听外间的动静，将手放在马德明的头顶上轻轻抚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