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山门缓缓打开,褚由贤满脸是血的走出来,守卫和随行护卫皆是一惊,褚由贤扬手将几颗圆形物事扔在地上,咕噜噜地在地上滚得近了,才看清竟是那几名鞑靼军士的头颅。护卫中为首一人怒道:“褚由贤,你好大的胆子!”
褚由贤冷冷地道:“我已三令五申,辎重营虽为后勤,但现在是战时不得有丝毫松懈,若是违反号令一样军法从事!”
那名首领怒道:“此时已是深夜,脑壳没坏掉的早就睡下了,咱们的辎重又藏于如此隐蔽之处,还怕明军偷营不成。兄弟们守得疲惫,放松放松也无不可,你们汉人女子天性卑贱,能伺候兄弟们是她们的荣幸。”
褚由贤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巴林啊巴林,你以为明军都像你这么蠢吗?若是出了差池,你也难逃其咎。”
巴林顶撞道:“你不过是个汉人叛徒,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要自以为是。我一定会将今晚的事告诉大汗,英明的阿失帖木儿会替死去的兄弟惩罚你的!”
褚由贤满不在乎地道:“怎么,草原的汉子也学会嚼舌头了吗?”
巴林拙于表达,被褚由贤击的火冒三丈,立时便要动手,其余护卫忙上前阻拦,正在撕扯之际,忽听空中一声尖啸,几人立即停止了动作向空中张望。忽然空中一瞬间出现了无数个小红点,向自己飞扑而来!
褚由贤惊得寒毛直竖,高呼道:“偷营!”忙矮身躲避,与此同时一支支火箭破空而来,扑簌簌地落在房舍、道路上!所谓火箭便是普通箭头上包裹油布,蘸油点燃释放,夜空中看去便如一枚枚小红点。落在房舍上的火箭瞬间便引燃了房顶,并迅速向外围蔓延。
呐喊声在四周响起,褚由贤一推巴林,说了一句:“搬救兵!”转身向营房跑去,边跑边用蒙古话喊道:“偷营偷营!起来迎敌!”待鞑靼军从睡梦中惊醒完成集结,已经能通过浓烟影影绰绰地看到明军的身影了,他一挥弯刀:“接敌!”
孙艺程率人在浓烟中摸索着,后方不远处尹世筹和张双喜则另率一队人马将手中的油壶倾洒在燃烧点,看到火势越来越旺,不禁咧嘴大笑。浓烟滚滚之中,只见寒光一闪,尖利的刀锋向孙艺程兜头砍来。孙艺程忙举刀格挡,只听“当”地一声脆响,火星四溅。饶是孙艺程刀马功夫娴熟,也不禁觉得右臂发麻。那偷袭之人与他擦身而过,回头看他一眼便杀向后方。
短短一瞬,孙艺程已看清其形容打扮,不禁一愣:怎么是汉人!
褚由贤的身法极快,在浓烟中如鬼魅般游走,一柄弯刀在其手中上下翻飞,所过之处便有几名明军士兵倒地。一时明军心生胆怯竟裹足不前,孙艺程挥刀砍翻一个鞑靼兵,急道:“莫要缠斗,速速前冲!”褚由贤扭回身,此时已看不到孙艺程,他心知此人必是主官,正要向孙艺程摸去,斜刺里尹世筹率人杀到,两人交手几个回合后褚由贤一个虚招,晃过尹世筹面门,左手忽地祭出一柄短刃,削中尹世筹小腹,尹世筹吃痛翻身栽倒,褚由贤身形急趋右脚直踢他的咽喉!尹世筹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向旁翻滚才躲过去,张双喜斜刺里杀出,堪堪挡住褚由贤的一击。尹世筹自地上爬起身来,高声叫道:“三才阵!”近处的明军士兵九人成组结了个三才阵,才将褚由贤压制在街角。其余明军士兵见机得快,忙追上孙艺程脚步,一时之间敌我交错,打得好不热闹。
同一时刻的鞑靼军帅帐,阿失帖木儿猛地揪住巴林的衣领,怒目圆睁:“辎重营竟被人偷了营?”巴林吓得抖索成一团,阿失帖木儿正待传令,忽然手下大将奥格兰一脸焦急地闯进来:“大汗,明军发动冲锋了!”阿失帖木儿魁梧的身形晃了晃,巴林忙搀住他,却被他一把推开,他思考片刻后道:“巴林,你领一万兵马迅速回援,”他转向奥格兰:“击鼓聚将,随我出战!”他抬脚欲走,看见巴林还傻愣愣地站着,不禁火气上涌,反手两个巴掌将巴林打得面颊通红:“听着,要是救不出辎重,我代长生天收了你!”
万平镇内火光四起,浓烟滚滚,空气中充满了粮食的焦香。鞑靼的辎重兵擎着水龙、拿着水瓢徒劳地救着火,但已无济于事,凶猛的火势瞬间将水蒸发成水汽。忽然远处人喊马嘶,正向此处快速推进,一个辎重兵撇下水龙,向官道上跑去,待看清马上来者,用蒙语高呼:“援军来了!”其余辎重兵接连高呼:“援军来了!”
孙艺程闻言收住刀势,凝神向远处看去,片刻后扬声道:“随我速速撤离!”当先便向小文山跑去,明军军士且战且退,随孙艺程向小文山聚拢。此时的褚由贤身上星星点点尽是血痕,恼恨充满了他的目光,他拖剑衔尾追来,捕杀落单的明军。孙艺程跑到山顶,从地上拾起已用树木、岩石固定好的绳子,将其绑在腰间,从山峰上一跃而下,绳子的力道将他极速下降的身体带向山体,在将要撞击之际,双足在山石上轻轻一点,身体又向外荡去,如此三番重复作业身体已落到地面。他解下绳子手掌在嘴边聚成喇叭状:“速度快!”夜色中只见数百条身影从天而降!
褚由贤追到山顶,只见仍未撤离的明军还有几百余人,他双目赤红杀入人群,剑出如毒蛇吐信,明军军士此时已无路可退,只得返回身应战,如此一来反而换得同袍的活命机会。当鞑靼军杀上山顶的时候地上已密密麻麻躺了几十具尸体。最后一批明军仓皇抓住绳子,还未及绑在腰间,被赶至近前的褚由贤一剑一个了结了性命。
他正要依样下山,忽然感到山崖下亮起数个火点,原来孙艺程已命人引燃了绳索。他只得勒停在山崖边,孙艺程此时也在抬头观瞧,两人透过忽明忽暗的火光恨恨地对视着。
当天光发亮的时候,阿失帖木儿出现在褚由贤身后,褚由贤嘶哑着声音道:“战况如何?”
阿失帖木儿喘着粗气,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逬出来的:“宣府三卫尽出,老夫应付他们绰绰有余,谁知战场之中,明军竟然散布我部辎重尽毁的消息,那时后方火势冲天,草原汉子心眼实诚,不少都信以为真,心内生了惧意,竟被三卫节节压制。要不是我及时策应收缩防御,这一战恐怕便是个有去无回。”
褚由贤闭上了眼睛:“军中还有多少余粮?”
阿失帖木儿道:“辎重兵救下的粮草只能维持全军三天的支用。此战已无获胜可能,待来日再寻找机会。”
褚由贤睁开眼睛,他出神地看着天色,感受着山顶的湿气,尔后摇摇头:“不,咱们再多逗留五日。”
阿失帖木儿疑道:“如今已没了粮草,继续待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褚由贤道:“这一仗我们虽没有成功,但既然来了便不能空手而回,无论是缩减每日用度还是打草谷都要保证五天的粮草。”
他转身面向阿失帖木儿,却聊起个不想干的话题:“出征之前,我曾向将军详述各路守将的资料......”阿失帖木儿恼恨地打断道:“你不是曾吹嘘自己识得宣府所有明军将领吗,怎么连个辎重营都守不住让别人钻了空子?”
褚由贤道:“那是因为此次偷营的将领并不在此行列。”
阿失帖木儿皱起眉头:“嗯?”
褚由贤道:“宣府虽由谷王坐镇,但其年事已高,早已不参与军机决断。实际掌兵的乃是黄耀明,此人刚愎自用嫉贤妒能,尤善排除异己,属下众将多为胆小畏战之徒。将熊熊一窝,攻下宣府原本不是什么难事。可惜却有这么一个人屡次三番坏了我等志在必得的一战....”
阿失帖木儿不耐烦地道:“究竟是谁......?”他的脑海中蓦地闪现出那晚在自己中军中横冲直撞的明军将领的脸:“难道...难道便是他?”
褚由贤像是知道他说的是谁:“而且那日宣府解围的主将也便是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将领,机缘际会在这场战役中崭露头角,可以想见往日黄耀明必是有意打压于他。但这两场表现他过于耀眼,黄耀明碍于观感也定会向朝廷举荐,加官进爵已是指日可待。若是有朝一日,两军再次相遇,以这个人的能力,大汗有把握胜过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