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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独之章 夜访者

夜访者 静如山岳 7928 2024-11-15 09:02

  农历己未年七月的一天傍晚,秋雨过后的湘西村褪去了几分暑气。年过花甲的王船山抚完琴,打算把几日前写成的《庄子通》再推敲润色,明日好向学生们讲解。

  “夫天虚故受,天实故撰。……知天之虚,知天之实者,古今鲜矣。”王船山正专心审阅《大宗师》篇,忽听见王敔轻叩书房门:“爹,爹,柴门外有自称来自衡山的道士求见。”

  衡山道士?王船山心中大感奇怪,隐居石船山之前,他因抗清被清廷通缉,却始终疏佛远道,哪怕流亡时寄宿荒山僧寺著《老子衍》,亦或登衡山落雁峰之时也未曾与僧道有来往。今日却有道人登门,实属怪事。

  道人来访所为何事?王船山心想。是清廷的眼线?清廷早已知晓自己隐居,但只是派人远远监视,并未有来说服自己的意思。

  或是抗清志士来访?自永历帝身亡昆明之后,自己已不参与抗清行动,而是潜心解经授业,教育学生。这点众所周知,否则自己早被捉拿了。

  亦或是吴三桂的人来讨文章?但吴三桂去岁求劝进表已被自己拒绝,吴三桂也已病死,再来亦不可能。

  “敔儿,吾不交僧道,告诉道人,请他回去吧。”王船山定了定神,对书房外说道。

  王敔答应着出去,过不多久又回来道:“爹,道长说今日拜访,是为祝贺您写成《庄子通》,并有珍藏的书籍相送。他还说您的阴阳二气实体之宇宙观,古已有之,并非您的独创。”

  王船山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情。《庄子通》几日前才写成,道人如何得知?自己的宇宙观在《庄子通》中有阐述,确让道人说中了,看来此人精通天文,还说有书籍相送……倒像某些志怪小说中巧遇仙人的桥段。王船山暗忖。

  “请他进来吧。”王船山沉思一会说道,边说,边踱到堂屋。

  王敔答应着,便出去请道士。待道士走近,王船山才看清他的长相:道士身形有些魁梧,脸型稍长,五官端正,神采安然,眼神内敛。头上简单挽了个道士髻,簪一根木簪。身着百衲衣,背着竹经箧,经箧的边上插一把拂尘,上端插一把伞。腿上绑绑腿,脚上套白袜,穿藏蓝色布鞋,布鞋底却很厚,是厚木板的底。令王船山感到惊奇的是,下午雨才停,屋外的道路还十分泥泞,道士的鞋却非常干净,没沾一点湿泥。

  道士见了王船山,便非常高兴,毕恭毕敬地行了拱手礼,说道:“晚辈久仰先生大名,今日得见,荣幸之至。夜间拜访,行事唐突,还请先生见谅。”顿了顿,向王敔行礼,又转向王船山道:“晚辈姓魏,先生称我魏乾道就好。”

  王船山心中略觉怪异,一位方外之人,举手投足却是俗家礼数,似乎来拜访的不是道士,而是一名儒生。表面不露声色,询问道:”魏道长自何处来,来蔽庐所为何事?”

  道士答道:“晚辈居衡山已有二十余年。三年前先生登落雁峰,晚辈无缘得见,近日知先生著成的《庄子通》,是高屋建瓴通解《庄子》的佳作,特来向先生道贺,并献上书籍一套,还请先生收下。”说罢,解下经箧,轻放于门边。

  “道长谬赞了,老朽的《庄子通》,不过是些粗浅的心得,要说钻研透彻了庄子,那还差得远呢。”

  王船山的话音刚落,但见道士已经从经箧中取出一个方方正正的书盒。奉到了王船山面前。

  “先生过谦了,”道士说道,”先生请看,这套书便是晚辈的贺礼。”

  王船山定睛一看,书盒封面上写着”崇德历书”四个字。心中便起疑惑,满清在关外便有历书编成?此事闻所未闻。转念一想:当时满清未行明制,无人力也无精密仪器观测天相,且无长年积累的海量观测资料,又岂有能力编撰历法?此人携来此书,难说不是清廷冒用前朝旧历冠以满清年号,以向我炫耀清廷也有能力编写历法,好说服我为清廷效力。想到这,王船山当下戒心大起!

  道士察觉到王船山面有愠色,也不急辩,只说了一句:“先生勿恼,请稍等片刻。”说罢将右手拇指按在”德”字之上,轻轻地按压数十圈后,”德”字渐渐消失,一个”祯”字显现出来。

  《崇祯历书》!船山父子大吃一惊。历书的编写和颁发历来是皇家极为重视之事,只能由钦天监和具有极高天文才能的近臣经手,编写完成后还需皇帝亲自审阅,决不允许民间偷习历法演算。况且王船山深知,《崇祯历书》编成之后,因中西历法之争和明末战乱,一直未能正式刊行。原版历书即使流散于世,若非小心保护,也会被清廷搜走销毁,今日却实实在在地以原名出现在眼前。

  “晚辈为防此书被清人掠去销毁,在各卷封面和扉页上略施小技,请先生勿怪。”道士语气平静,眼中却多了一丝坚定。

  王船山注视了道士一小会,随即让王敔关严掩着的房门,对道士说道:”老朽见道长珍藏之书,知道长来历不凡,还请道长进书房一叙。”说罢便请道士进书房就座。

  坐下之后,王船山开口道:“魏道长,此书甚为宝贵,老朽的《庄子通》难以与之相提并论。今日以贺礼赠与老朽,即使老朽忝收,也想知晓是何原因,道长可告与老朽一二?”

  “先生既有疑问,晚辈便如实相告,”道士说道,”晚辈是京师顺天府人,祖辈世代在钦天监任职。晚辈自幼修习家传之学,天文,地理,历法皆有涉猎,音律也知晓一二。所以方才晚辈才在门外说阴阳二气之论源自天文学。不过与先生的思想相比,晚辈之言实属班门弄斧,让先生见笑了。”

  王船山摆摆手,坦然道:“原来道长出生钦天监世家,难怪会对阴阳二气的宇宙观如此熟悉。老朽对天文和历法演算只是有所涉猎,也知阴阳二气之说古已有之,老朽亦赞成此说。老朽认为,气并非虚无缥缈之物,而是实体,是组成世间万物的本源。宇宙运行便是气的变化历程,此种变化可以用《周易》之”易”概括之,也可视作‘新故相推’与‘生生不息’。宇宙之核心,即在于‘生’与‘动’。”

  道士赞叹道:“先生高见。晚辈正是敬仰先生才学,知道先生不仅是精通道儒典籍的大家,也熟稔天文地理之学。更重要的是,先生与当世其他几位大学者不同,此书能送与先生,不仅是先生与我的机缘,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王船山问到:“道长何出此言啊?”

  道长说道:“晚辈已出家,先生见我经箧与厚底鞋,便已知道原因了。”说罢与王船山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昏黄的灯光中,两人都苦笑起来。(王船山自清朝强推剃发令以后,拒不剃发。每次出门,不论昼夜晴雨,必撑伞,以示与清廷不共戴天。穿厚木屐,以示不沾清廷之土。当时与王船山齐名的几位大儒多已剃发,有人还进京服从清朝统治。)

  稍傾,王船山说道:“道长有心了。想此书珍贵之处,不仅在于传世稀少,还应有特别之处,或者说,秘密吧。”

  “先生果然是洞察幽微。”道士说道:“《崇祯历书》全本一百三十七卷,这只是其中的《治历缘起》十二卷与《古今交食考》一卷。历书由西历局参照中西历法编成,以西法为主,是为新法。编成之后,南北两京钦天监皆有存档,据说朝鲜也受赐一套。明亡后,清人倚重西洋教士汤若望等人,删改历书内容,改名为《西洋新法历书》颁行。”

  王船山听罢,眉头微皱,道:“老朽也知清廷颁行西洋历法,宣称《大统历》已通行两百余年,久未修正,与当今季节天象偏差颇大。又称洋教士所带来的西洋历法与天象密合,所以要废止旧历,颁行西洋历。清人此等说辞,断不可信,不过若非道长相告,老朽还不知有此等托名改历的内情。”

  “确是如此。历书中天文观测仪器与技法的部分删改的地方不多。删减最多的,就是《治历缘起》与《古今交食考》。《治历缘起》缩减为八卷,《古今交食考》也有大量删改。”道人说道。

  “删改的内容如此之多?”王船山问道。

  道士点了点头,说道:“历法乃是皇权的宣言。改朝换代之时,删改旧朝历法本是常有之事,不过删改的多是旧朝帝王的谕令用词和对帝王的称呼,天象的预测与记录并不会被删改。然而从清人刊印的版本来看,原版历书的这两部分有大量的天象记录被抹除,而且删改天象记录的,不是清廷,而是西历局中的西洋教士。”

  王船山有些惊讶,道士的言语出乎他的意料,他感觉到,有关历书的秘密才要真正被揭开。“西洋教士?他们为何要删改历书中的天象记录?他们这样做是何目的?”

  道士没有直接回答王船山的问题。而是问道:“先生应知崇祯年间的中西历法之争,那先生可知历争比试的结果?”

  王船山捻了捻胡须,回忆道:“老朽当年于岳麓书院就读时,就得知历法争之事。当时京城历争的两方争论异常激烈又旷日持久,西历局攻击钦天监理论滞后,推算不精,早应淘汰,钦天监攻击西历局剽窃成果,谎报记录,违背伦理天道,历争结果一直没有定论。后来山河破碎,老朽四处奔走抗清,也未顾及了解当年历争的结果了。到十多年前清人颁行新历,才断续得知当年钦天监同西历局前后进行过多次实测比试,次次皆是西洋历法胜出,钦天监全军覆没。哎,大明已亡,其亡也忽焉。历法长年疏于修订,所以技不如人。历争的失败,又何尝不是故国暮年的缩影呢?”说到这,王船山的情绪有些低落。

  “先生,事实并非如此!”道士的声音突然高了一度,让王船山陡然一惊。道士自觉失态,回复正常声音说道:“天文推算比试,从来都是以精度为判定标准,谁算出的结果与实际天象更密合,谁就获胜。若是西法大获全胜,钦天监定将承认技不如人,绝不会阻拦历书颁行。然而历法之争一直未停止,直到崇祯帝殉国时历书也未公开,先生难道未察觉到其中不合常理之处么?”

  “你是说……?”

  “西洋教士删改了比试结果。”道士看着王船山说道。说罢坐近灯旁,取出书盒中的几卷书,翻与王船山看。

  “先生请看此处。崇祯七年甲戌岁三月初一日丁亥朔之日食。此次日食为西法面临之首次日食校验,且是改历以来京师能见之最大食分日食。(以日食为例,初亏:日食开始时,食甚;太阳被月亮遮去最多的时刻;食分:太阳或月亮被遮蔽的程度,以太阳或月亮的直径为单位来计算,几分就是被遮了百分之几十。)若这次新法推算精准,对其尽快颁行极为有利。‘崇祯七年甲戌岁三月初一日丁亥朔日食,新法推得初亏辰正四刻内二十五分一十一秒,食甚巳初四刻内六十一分三十四秒,复圆午初一刻内三十九分二十三秒,俱与天密合。……大统俱先天一刻有奇,推食分六分五十余秒,魏文魁推初亏先天二刻,食甚、复圆各先天一刻。论食分,本日实测得八分有奇,魏报八分,略不及天,依新法推,应得八分四十秒,正与天合,其报六分者,偶为交周平行表旧本所误,非立法之不善也,本食……虽一时简点有失,罪所不辞,然欲以此病法,则冤矣。……’新法自称‘俱与天密合’,推算的初亏,食甚,食分三数实际却俱有误差,且对预报之食分值误差偏大而辩解,还对照实测结果修正推算数据。”

  “嗯……那《大统历》与魏文魁所推的精度,又是如何的呢?”

  道士答道:“《崇祯历书》中并未详细记载。偏偏不巧得很,魏文魁公与家父私交很好。其人著有一书,书中正好记录了此次日食的各种预测数据,晚辈早年曾借阅过。(魏文魁,河北满城县布衣出身,其人精通天文历法演算,算法不同于《大统历》,被明廷特许加入钦天监。书为魏文魁著《新中法选要》,收录于其徒薛凤祚的《历学会通》之“考验部”中。)至于《大统历》预测出的数据,家父曾命晚辈牢记。魏公,《大统历》,新法三者与实测值相比,魏公推算日食食分为八分,与实测值基本吻合,《大统历》与新法分别推算为六分五十余秒和六分,误差较大。至于初亏,食甚,复圆的推算,《大统历》误差最小,魏公与新法则皆略有偏差,不过与实测值的误差在一刻之内,不算误差偏大。”

  “如此说来,此次日食推算,总而言之是钦天监占了上风了?”王船山问道。

  “不错。魏公与《大统历》分别在食分和日食时刻上更为准确。虽然新法的日食时刻误差也不甚大,但食分却出现了明显误差,正因如此,西历局要专门对此进行辩解,并特别予以注明。”道士回答道,接着又翻向另一页,指与王船山看。

  这段记录的是崇祯皇帝关于这次日食比试下的圣旨:“日食初亏、复圆时刻方向皆与大统历合,其食甚时刻及分数,魏文魁所推为合,既互有合处,端绪可寻,速着催李天经到京,会同悉心讲究,仍临期详加测验,务求画一,以裨历法。魏文魁即着详叩具奏,钦此。”

  王船山看罢,说道:“依圣旨所言,崇祯帝依然相信传统历法更胜一筹,还对新法有了些许不信任,而且希望魏文魁与李天经通力合作完成历法的修正。”

  道士点点头,说道:“魏公正是凭此次日食之表现获得崇祯帝垂青,正式参与改历,并成为后来历争之中支持传统历法的主力。”

  “那此段圣旨是否也被删除?”

  “并未被删除,想是删除后影响前后内容连贯,才得以保留。”(站在今天的角度,正是这段未删除的圣旨,成为学者研究历书中被删除的日食记录的突破口。)

  “原来如此。道长对多年前的日食数据记得如此清楚,记忆力非同寻常,老朽佩服。”

  “先生过奖了,晚辈少时每日勤练速算速记之功,至今未敢荒废,凡用心阅览的文章与数字,勉强能说得上是过目不忘了。”

  道士继续向王船山介绍道:“方才记录的日食是意义最重大的一次,而历书中被删改的记录不止这一处。先生请再看此处,崇祯十一年十二月之日食……”

  “以及此卷此处,崇祯四年十月之月食……”

  ……

  道士先后给王船山翻看了《治历缘起》和《古今交食考》中十余条历争之时天象的记录,涉及数次日食,月食,行星运动及行星合月。这些记录显示,有些天象钦天监推算更胜一筹,而有些天象虽是西法在某些数值上更精准,但钦天监数

  据的整体误差反而比西法的要小,中西两历各有千秋。但据道士所言及清朝所颁的《西洋新法历书》,这些记录或被删或被改,由此造成了西法”俱与天密合”,完胜传统历法的假象。

  王船山听完道士介绍,沉默了好一会,仰面长叹道:“原来被删改的记录有如此之多,难怪历法之争持续多年。老朽受骗久矣!老朽只知记录天象如记录历史,史笔如铁,却未想到那西洋教士并非我中土人士,不会对天象记载有敬畏之心,而将记录大加删改。若非道长今日指点,老朽余生都要被蒙蔽了。”

  道士放好历书,说道:“非我历不如人,亦非我技不如人,奈何决定比试胜负的因素在历书与算法之外。自江山易主,京师钦天监人多数改为效命清廷,《崇祯历书》的刻板尽数落入西洋教士之手。清廷有意打压原钦天监之人,任用西洋教士主导钦天监,所以洋教士才有机会删改历书中对自己不利的内容。”

  王船山道:“非技不如人,非历不如人。是啊,想几千年来,我中华历法经各个朝代不断修正改进,方能一直指导天下耕收,又怎会出现巨大偏差,在比试中次次败北?而崇祯帝修正历法,本意是顺应天时,让历法更为准确,更好地指导农作生产。即使明末人祸天灾并起,也未放弃过修历。岂料清廷窃位之后,洋教士为一教私利,篡改记录,以达到抬高西历,贬抑中历的目的,方便在我中华大地上传播他们的宗教,着实可恨。更可恨清廷为巩固统治,放任洋教士删改天象记录,欺骗天下人,伪造西历先进,中历落后的假象,更好奴役我百姓,真是好恶毒的诛心之举!”

  “先生,正因为当年西历并未真正获胜,清廷钦天监的历争也由此一直未停息,但历争的数次比试,也是洋教士的推算‘俱与天密合’。”

  “经道长详解历书中被删减的内容,老朽已不相信西法所谓的‘密合’了,这数次比试,西法是如何获胜的,也是靠删改记录?”

  “应非事后删改记录,而是直接将测量数据改成预测数据上报。我虽未见过比试记录,但知用西法推算定有偏差。要与实际天象密合,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荒谬至极,”听到这,王船山哂笑道,“若非清廷刻意包庇,此等事件发生一次就足够让推算之人身败名裂,哪还会发生数次。当真是沆瀣一气,无耻之尤。”

  “所以十几年前有人连番向清廷上书攻击西历“十谬”及暗窃中华正溯,其言并非无中生有。然而有清廷有意包庇西洋教士,即使历狱事件中汤若望病死,事件平息后,依然是洋教士主导钦天监。”道士说道。

  “以道长所言,洋教士还窃取天文资料?钦天监如此机要部门交与他们主管,岂非开门揖盗?如此一来不知多少钦天监典籍会被窃走。如此看来,此书能得以保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王船山叹道。

  道士说道:“确实如此。”接着,道士道出了保管历书的过往:“明亡前一年,家父担心历书毁于兵祸,而后世之人无从知晓历法之争的真实面目,冒死罪将存放于钦天监中一套历书的这两部分偷偷带出,命我与长兄二人将其带回湖广宗族故居妥善保管。后清兵攻入湖广,我兄弟二人不愿剃发降清,便出家为道,携书居于衡山之中。十几年前长兄将逝之时曾嘱咐于我,自江山易主,我辈已无处施展天文演算之法,与其隐藏历书,使之渐渐为世人遗忘,不如在合适的时机赠与有大才大德之学者,也能让历书物尽其用。”

  说罢,道士起身对王船山再行一礼,语气中满含敬仰:“若论博古通今之资,先生是当代翘楚,若说启迪后世之心,更无人出先生之右。这套历书,还请先生务必收下。”

  王船山谢过道士,说道:“道长过誉了。道长多年来历尽千辛万苦,才保存好此书,今日相赠,老朽已深知道长用心。明虽亡,然我中华之学识并不落于人后。老朽潜心著书立说,即是决心探究天地的本源,总结历代兴亡的经验教训与治乱得失,以启迪后世。”

  王船山沉思片刻,又说道:“‘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若是只研习经史子集而不知天地运行之道,是无论如何不能深刻理解这一句话的。”

  道士说道:“先生之宏愿,晚辈钦佩之至,此书在先生手中,果真有了个好归宿。”

  “道长客气了,与道长交谈,老朽受益良多。这篇《庄子通》,几日前刚完稿,若道长不嫌弃,老朽作为还礼赠与道长,还请收下。”王船山拿出《庄子通》说道。

  “先生要赠与晚辈,晚辈求之不得,只是《庄子通》还要用来教导学生,若晚辈带走,先生又要劳心再写。不如晚辈只将著作收下,手稿仍请先生收好。请先生稍等片刻。”道士笑道。

  说罢开始快速默记《庄子通》,看得王船山连连点头。不到一炷香时间,道士便记完了手稿,向王船山告辞,先生挽留不住,便送他到门口。

  道士背上经箧,对王船山说道:“天色已晚,先生请早些休息。路上有歇脚之处,山间野兽也伤不了我。”说罢向王船山父子行礼道别,点亮了经箧前的灯,转身离去。不一会,那一点灯光便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而天穹上,已是满天星斗。

  当晚,王船山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打着伞站在草堂外的星空下,手中点着一盏小灯,成群的年轻学子赶来请他点亮他们手里的灯,点亮了灯的年轻人又陆续离开。人群连绵不绝,灯火映红了东方的夜空。

  一年后,王船山写成《宋论》初稿,再一年后完成《庄子解》三十三卷,之后十余年,王船山著作层出。

  王船山逝世后,湘西草堂因意外被烧毁,王敔在原址上筑成新屋,而《崇祯历书》下落不明,但王船山的思想超出了单纯的学术范畴,影响后世几百年。在近代整个中国处于最危险的时候,大批仁人志士深受其思想启迪,投身到拯救国家和民族于危亡的伟大事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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