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胤礽提前让太监熏了艾草，又泼水把地面润透。

　　兄弟几个每人一个座位，围坐在一张矮桌边上，桌上放着一个冰鉴，里面冰着两壶快乐水，旁边各有贴身太监打着蒲扇。

　　一为扇凉风，一为赶蚊子。

　　这个时代，中国北方只有库蚊，也就是喜欢在室内活动的灰色家蚊。这种蚊子多数时候，都是喜欢等人坐定了不动时，才会上身叮咬。

　　后世常见的那种疯狂的东南亚虎斑蚊，还没有北上。如无意外的话，得等三百年后，北方才有。

　　所以，现在的夏天，在院子里乘凉，再有把蒲扇，还可以坐的住。

　　五阿哥胤祺没蚊子也坐不住。

　　一会儿站起来到罐子前面，隔着网布看里面的萤火虫，再抬头看看天光，“嘿嘿”笑一下，再回去坐下喝几口快乐水。

　　然后过一会儿，又乐呵呵的站起来重复一遍。

　　三阿哥胤祉和胤禛稍微稳当一些，不过，也跟胤祺差不多，隔一会儿要过去看看萤火虫亮了没有。

　　萤火虫一般要等到太阳落山，天光暗下来，尾部才会亮起。

　　这会儿时间不到下午六点半，太阳没落山，还得等半个时辰左右。

　　大阿哥胤禔倒是坐的住，他除了想多喝一杯快乐水外，对萤火虫兴趣缺缺：

　　实在想不明白，几个虫子而已，自己关起门来玩就好了，干什么还要劳师动众，把兄弟都叫来……

　　甚至还想劳动阿玛亲自来陪着……

　　难不成，当太子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太子哥，这萤——火虫，放了就都要——死么？”

　　胤祉站在一个罐子边上，问胤礽。

　　“对，三弟。它们出壳后就不吃不喝，只为产卵，过个四五天就会陆续死掉。不放掉，它们也会死。”

　　“可——惜了，要能一直活着多——好。”

　　旁边的胤禛和胤祺也点头。

　　“弟弟们这是想用萤火虫做灯笼？”

　　胤祺猛点头，胤祉和胤禛却没有。

　　“倒——不是，弟弟只是不想它——们死，这么多呢。”

　　胤禛这次点头了。

　　“要是人也不死就好了，要是生下来就能一直活着，佟额娘和德妃母就能好些……”

　　去年六月初一，德妃生下皇七女，只活了两个月，德妃跟着病了一场。

　　胤禛去请安，三个月都见不到人。

　　同月十九，皇贵妃佟佳氏生下皇八女，只活了一个月，佟佳氏也是大病一场。

　　为了安抚她，康熙把八阿哥胤禩送到她膝下。

　　胤禛说着情绪又低落下去。

　　胤礽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三弟，四弟，你们说，这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这么深的话题讲出来，七岁多的胤祉和六岁多的胤禛都觉得有点难理解。

　　胤祺根本没听清，又低头去看罐子了。

　　“看这萤火虫，你们只知道它们出壳后几天就死去，却不知道它们在幼虫时，已经活了一整年……

　　它们也不是白白的死掉，都留下了几百个子嗣，此生对于人来说或许很短，但是它们没有白活……

　　所以说，放到人身上，咱们也不能只去看一个人，最后逝去的那寥寥几天，更应该关注的，是这一辈子活着的时候……

　　早逝的皇子格格们，这辈子或许跟阿玛父子缘分浅些，长短自有天数……

　　但是咱们这些立起来的皇子们，可要珍重这缘分。”

　　胤礽又大力拍了胤禛肩膀一下，接着说：

　　“咱们都还小，却贵为皇子，往后的好日子多着呢。这阿玛的天下，还等着咱们帮衬……

　　老祖宗，祖母，阿玛和妃母们还要咱们孝顺……

　　往后这些没影儿的事，少琢磨。知道了吧，三弟、四弟？”

　　“哎，太子哥说——的是，弟弟记——下了。”

　　“太子哥，胤禛也记下了，不再乱想了。”

　　胤祺秉承着“大人说话，小孩少插嘴”原则，还在撅着屁股看萤火虫，听到胤礽说到“孝顺”，也起身过来发表看法：

　　“太子哥，弟弟也知道孝顺呢，要孝顺老祖宗，孝顺祖母，孝顺阿玛，还要孝顺妃母……”

　　“好，说得好！”

　　胤礽正要过去摸摸胤祺的大脑袋，再夸几句，就听见有人从外边走进来说话。

　　康熙到了。

　　“阿玛来了！儿子给阿玛请安！”

　　胤禔一脸惊喜的第一个蹦起来，上前就行礼。

　　“儿子给阿玛请安！”

　　胤礽也带着三个弟弟一齐打千行礼。

　　“起喀起喀，都坐吧。”

　　康熙叫起。

　　胤礽把自己的交椅让出来，给康熙坐，再拿了杯子，倒上快乐水。

　　胤禔坐了左手边，胤祺坐了右手边。

　　胤礽坐了对面，胤祉和胤禛一左一右也坐好。

　　“阿玛是在夸胤祺吗？”

　　胤祺先开口问了一句。

　　“嗯，是……都好，都夸，都是孝顺孩子。”

　　康熙平日里，除了检查课业，从来都是一副慈父的样子。

　　胤祺咧嘴就笑，胤祉和胤禛也笑。

　　就是胤禔笑的勉强，他知道阿玛到底夸的是谁：

　　谁能想到太子说了几句虫子，竟然能得了阿玛夸奖。

　　自己还错失良机，一点热度蹭都没蹭上。

　　“二阿哥刚才说的也好，说的透彻！你们都要仔细记了。”

　　兄弟四个都站起来，表示记下了。

　　“都坐吧。”

　　宫里其实忌讳提到生死，刚才太子说的简单明了，也算透彻，而且其他皇子也小，不易再说的更深。

　　“二阿哥，打算什么时辰放虫儿？”

　　康熙就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继续。

　　“阿玛，得等太阳下山，天黑了，这萤火虫才亮，差不多还要两刻钟。”

　　“嗯，那咱们就等等。”

　　康熙喝了一口快乐水，感觉清凉甜爽，又喝一口。

　　“阿玛要不要看看儿子的虫儿馆？”

　　胤礽问了一句。

　　“虫儿馆？嗯，那就看看。”

　　前年，胤礽刚开始让太监帮着抓虫子的时候，康熙来看过。因为屋里没有几只虫子，也没怎么在意。

　　后来听说已经有了近两百种虫子，是“种”还不是“只”，就也有些好奇。

　　胤礽引着康熙去了虫儿馆，胤禔马上跟上。

　　胤祉，胤禛和胤祺都说看过，不用去了。

　　就不去！

　　康熙进门后，才知道另外三个儿子，为什么那个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