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都是在粘杆处浸淫多年的探子，伊侍卫说这具无头尸体是尹壮图，那必定就是了，说破大天也是！

　　“标下亲眼看着这尹壮图被人一刀斩首，啧啧，太惨了…”一个探子小心翼翼说道。

　　“哼，死就死了，这些犯官死不足惜！”伊琳察有些不甘心道，随即他的目光转向何十六，定定的盯着何十六半晌。

　　面对伊琳察冰冷的眼神，何十六却无半点紧张，语速不快不慢道：“大人，既然这些犯官已死，应当尽快想办法将功折罪才是！毕竟咱们抓到了闹事的贼人，这可比这些死了的犯官更值钱！”

　　伊琳察闻言一怔，仔细想了很长时间，脸上的神情竟渐渐松弛起来。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些什么，不管尹壮图到底死没死，也不管何十六这小子到底在替谁办事，他伊琳察面临的困境可都是实打实的。

　　尹壮图的事只能捏着鼻子认下，否则乾隆那里必定交待不过去，再加上这些犯官一个都没活，这要是这么回去，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而自己唯一的活路，就像何十六说的，活人比死人更值钱，连接下来怎么走都算计好了，这个何十六不简单啊！

　　想到这，他也不复平常那般严肃傲慢的神情，一把搭上何十六的肩膀，热络道：“十六兄弟说的有理，走，陪哥哥我去审审那些贼人！”

　　何十六会意一笑，若有所指道：“大人出马，必定会审出想要的东西来……”

　　此时，就在离此地不远处，一队兵卒正护着一架马车，向着关内方向疾驰而去，马车中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精神矍铄的中年人。

　　中年人在马车中略微撩起帘子，望着两侧飞速掠过的黄土、沙丘、乱石，喃喃自语：“为救吾一人，不惜害了十几条人命，他行事愈发狠厉，还真应了千秋功罪留待后人评说……”

　　就在劫后余生的尹壮图感慨的同时，伊琳察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审结了一桩大案。

　　事实很清楚，证据也很确凿。

　　这些贼人一口咬定，他们就是这一带的响马，做的就是人过留头、雁过拔毛的买卖，根本就没受人指使。

　　还是机智的伊侍卫看出了端倪，他从一个贼人身上翻出了盛京将军衙门的腰牌，只是刚翻出来，那贼人就咬舌自尽了。

　　伊琳察很满意，何十六也很满意，因为这种引人遐想猜测的结果，到了乾隆那里，会显得更像真的。

　　毕竟人都死了，没法证伪，难不成还真去问人家盛京将军琳宁？

　　脑子进了多少水才会承认！

　　更重要的是，这种事，脑子被水灌满了才会去问！

　　所以伊琳察也就没有什么顾虑了，虽然被人算计的感觉很不好，但和没命比起来，也算捡了个大便宜。

　　所以他恢复了那一脸深不可测的表情，淡淡的命令着随行的捕快差役们入关返京。

　　本来就离关口不太远，他们在日头落下之前就又看见了这座雄关。

　　这座天下第一雄关，他们一天之内看见了两次，而且是正反面的看，任谁的心情也不会太好。

　　偏偏苏赫图抱着刀，站在路旁为他们送行。

　　伊琳察路过时，苏赫图轻声问道：“为护大人周全，我麾下三十余儿郎九死一生、折损近半，大人曾答应过，敢问何时提携标下入京？”

　　伊琳察闻言愣住，他不明白这个所谓的“苏赫图”是什么意思，是把他当傻子？还是这位老兄入戏太深？

　　难不成是另有所指？随即他心底闪过一丝明悟，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啊！

　　他顿时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嗫喏着：“苏副尉宽心，快了，就快了…”

　　苏赫图满意点头，不再言语。

　　走在后面的何立，露出一丝满意察觉的笑意，心道被六爷盯上的人，只能自求多福了。

　　在山海关门吏惊讶、迷惑的神情下，一行人出了关。

　　与他们同时出关的，还有传送奏折、军报的驿马，当然速度比他们要快得多。

　　两日后，和家庄子，化工作坊后院。

　　密室里，只有丰绅殷德与作坊管事二人。

　　管事手中小心翼翼的捏着一个玻璃瓶子，瓶中是一团有些浸湿的棉花。

　　“少爷，您要的火棉我们终于做出来了，前些日子因为担心粘杆处的密探，我们把试验的匠人和作坊都搬到了密营那里，反复试验配比，终于做出了您要的这种。”

　　丰绅并无喜色，反而面有悲戚：“死了多少人？”

　　管事一声叹息，语气低沉：“炸死五人，炸伤九人！”

　　丰绅心中一紧，即使这是必要的代价，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这种碰运气般的试验本就如此，硝化纤维的不同原料配比就会导致不同的性状。

　　不是太过爆烈一碰就炸，就是威力还不如黑火药。

　　虽然他知道这样的损失已经算是走了大运，但还是忍不住觉得对不起人家，就像前几天在关东不得不牺牲的那几个人。

　　丰绅叹了口气，有时候这种生杀予夺的感觉并不好，尤其对于他这样的普通人来说，更是如此。

　　他知道现实容不得他伤春悲秋，牺牲小部分的人去救大多数人，这从来就不是个选择题。

　　丰绅沉声说道：“让铸造作坊将这些天打造的木柄雷秘密送往营地！”

　　管事领命而去，丰绅自顾自踱出庄子口，算着日子，今天尹壮图该到了。

　　刚到庄子口，就看见一架马车缓缓驶来，驾车的人是孙六爷。

　　丰绅呼出一口浊气，这些日子忐忑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正了正衣襟，稳步走到了马车旁。

　　“六爷，楚珍，一路奔波辛苦，丰绅殷德在此拜谢！”

　　孙六爷笑意吟吟看着丰绅，一手撩开了马车帘子，尹壮图躬着腰从马车上下来。

　　“主公为了救我一人，竟摆出那么大阵仗，不惜害了那么多人性命，壮图心中有愧！”

　　丰绅神色一凛，尹壮图这是在怪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倒像是尹壮图的脾气。

　　他若有所思，神态坚定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与华夏的前途命运相比，付出些牺牲是值得的，甚至在必要时，连你我也不是不可牺牲的！”

　　尹壮图闻言愣住，嘴唇嗫喏着，半晌也没有说出话来。

　　丰绅的神情变得愈发严肃起来，接着道：“楚珍，你若真是对于因营救你而丧生的那些人于心不忍，便去做你该做的事，救下更多的人！”

　　尹壮图眼神中有些迷茫，该做的事？什么是他该做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