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随者不会是舒常的人。

　　原因无他，身上衣服太破烂。

　　舒府有没有钱另说，至少不会抠到下人连件正经衣服都没有。

　　这尾随者从里到外都破破烂烂，且身上的味道顶风臭十里。

　　虽然古代人洗澡不怎么勤，但脏成这样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几年未洗澡，要么长时间露宿奔波。

　　毫无疑问后一种可能性更大。

　　什么样的人会千里迢迢赶到京师，连修整都顾不上，就迫不及待地来他延恩侯府跟踪杀人？

　　朱秀一时想不出。

　　“tui！”

　　回答朱秀的，是一口带着血的浓痰。

　　好在此人已经是虚弱无力，浓痰“吧嗒”一声落到朱秀身前。

　　“狗鞑子！”那人声音沙哑，却犹自嘶吼。

　　朱秀眉头微皱。

　　“狗鞑子”这三个字出口，更能说明对方不是舒常派来的人。

　　而且，这架势，似乎跟清廷有些势不两立的味道。

　　这样的人，怎么会来杀他这个洪武皇帝后人？

　　朱秀压下心中疑虑，冷声说道：“你再嘴硬也是无用。”

　　“说吧，谁派你来的。老实交待了，本侯给你一个痛快。”

　　“否则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人梗着脖子喝骂：“王八蛋！老子要是怕死就不来京师！既然栽了，是杀是剐随你便！”

　　朱秀点头：“还是个硬汉。”

　　“小六，老虎凳辣椒水！”

　　“哎，好嘞！”丁小六抄起早已准备好的道具，笑嘻嘻地朝那人走去。

　　刚才差点就被这家伙的匕首割了气管，丁小六正打算好好炮制对方一顿。

　　辣椒水就是往伤口上撒浸过辣椒的盐水，没什么技术含量。

　　老虎凳却有不小的讲究。

　　主体是一条长凳。

　　长凳上竖直安装一根木柱，凳上附带皮套，用来捆绑固定身体和大腿。

　　附件是几根木棍，专门用来夹住膝盖、小腿施加重压，也叫无情木。

　　作为一名“发明家”，朱秀之前想对这玩意儿动过一番脑筋改造，最终却发现自己徒劳无功。

　　事实证明，越简单的工具越有效。

　　比如这老虎凳，结构虽然简单，却每一个部件都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受刑者坐到凳上，上身捆绑在木桩、双手反绑在木桩后。

　　双腿并拢伸直，放上长凳。

　　大腿用皮套箍住，小腿、双脚不固定。

　　捆绑妥当后，往受刑者的脚下垫上砖头，使得双腿完全绷直抬高。

　　由于大腿被固定于长凳，随着脚下垫的砖头数量的增加，作用力完全施加在膝盖。

　　砖头越多，痛楚越大，腿骨或关节折断的风险也就越高。

　　如果垫上一块两块砖头可以忍一忍坚持住，那么当脚下的砖头增加到三块时，受刑者的小腿与大腿就会反方向折成一个夹角。

　　一般来说，极少有人能受得了这样的苦楚。

　　若真碰到牛人，则继续垫。

　　四块砖头基本是人体的极限，正常人是遭不住的。

　　运气好没骨折的话，至少也会疼得昏过去……

　　朱秀站在罚堂外，耳边听着里面的哀嚎，大脑则在飞速运转。

　　对方应该不是舒常的人，也不是清廷的人。

　　听语气，这尾随者是个造反的。

　　但朱秀跟他没有同志般的友谊，既然对方敢动手，就要付出代价。

　　至于要不要他的小命，只看他到底配不配合了。

　　真要死鸭子嘴硬，那死了也就死了。

　　罚堂里传来丁小六的赞叹声：“真是条汉子！好！再来一块砖！兄弟咱可说好了，这块砖下去，你这两条腿就不用要了。”

　　“杀了我！”尾随者在嘶吼。

　　丁小六阴恻恻笑：“咱也不杀你。等把你四肢废了，再割了舌头，扔到猪圈里，嚎个一年半载，你就可以解脱了。”

　　“杀了我！杀了我！”

　　“想死容易。”丁小六耐心说道，“只要刀子往你胸口这么一捅就够了。”

　　“不过你啥也不说，这让我很难办啊。”

　　“兄弟你都不怕死了，还怕把自己身份说出来？我也没让你招同伙啥的不是？”

　　“说吧，说出来我就给你一刀，咱们也算是两清了。”

　　……

　　罚堂一时沉默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那个沙哑的声音响起：“陈家宝。”

　　“家宝！哟，真是巧了，咱俩同名！我叫丁家宝！排行老六。”

　　丁小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浑然忘了自己刚才答应捅人家一刀。

　　口中不停地絮絮叨叨：

　　“老兄不是京师人吧？”

　　“听着像南边来的？”

　　“嘿，我祖籍也是南边的！祖上跟着平西王爷起兵，被抓了俘虏……”

　　“……”

　　一刻钟后，

　　朱秀重新走进罚堂。

　　丁小六凑上前，小声说道：“爷，差不多可以问了。”

　　朱秀点头，走到尾随者面前，淡然说道：“所以，你不是来杀我的？”

　　陈家宝摇头。

　　“那你跟着我做什么？”

　　陈家宝默然。

　　“唰”

　　朱秀随手切下陈家宝大腿上的一片肉。

　　“啊——”

　　“啪”

　　一个大逼兜止住对方的大喊大叫。

　　“我没耐心陪你玩。”朱秀声音愈发冷寂，“从现在开始，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一句不答，我割你身上一片肉。”

　　“两句不答，我切你胯下一个零件。”

　　“听清楚了吗？！”

　　陈家宝不语。

　　朱秀把匕首递给丁小六：“把他那玩意儿切了喂狗。”

　　“我说！我说！”陈家宝浑身颤抖，扯着嗓子大喊。

　　最后的心理防线被攻破，陈家宝再也不隐瞒。

　　将自己的身份目的一五一十交待出来。

　　让朱秀有些惊讶的是，这人是来杀舒常的。

　　而且他的身份很有些意思——哥老会的人。

　　准确的说，他是袍哥会钜子的侄子。

　　杀舒常，单纯为了报仇。

　　至于为什么跟踪朱秀，纯粹是看朱秀跟舒常关系亲密，想先找朱秀这软柿子捏。

　　可惜他捏的不是柿子，是炸弹。

　　朱秀不由感叹一声。

　　看看人家这叔叔当得，再想想自家的二叔。

　　啧啧……

　　半个时辰后，陈家宝已经从罚堂走出。

　　洗过澡、包扎过伤口、换好衣服。

　　陈家宝个子小小、皮肤黝黑。

　　双手被反捆着，脚下带着一双镣铐，走路一瘸一拐。

　　朱秀正在客厅喝茶，看到对方被推进门，当即勃然变色：

　　“我不是吩咐要礼遇这位壮士吗？谁让你们又把他绑了的？！”

　　“快快松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