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泽。

　　葱蔚洇润，风禾尽起！

　　藤蔓与乔木交织，水上浮萍滋生，点点萤火虫于夜幕之中翩翩起舞。

　　十几艘舢板船，借助夜色，于河道一侧缓缓划动。

　　月影倒映，观船上人影绰绰，皆是半俯姿态于船舷之中。

　　“力哥，出发的时候，你看到香主了吗?他身边的那个小兄弟，是不是之前打上来金尾鲤那个？”

　　“我看着像，当时咱们都把人一路送到府上了，不可能认错的！”

　　“那不应该啊，就凭两条金尾鲤，那小兄弟就能跟香主坐一条船？”

　　杨大力手握横刀，朝身后几人一瞪眼。

　　“嘘，都他妈安静点！”

　　霎那间，几人纷纷闭嘴，不敢继续开口。

　　杨大力见状，这才扭头重新看向前方——

　　在船队的最前排，一艘略大的乌篷船破水而行，从他这个视角，隐隐可以看到，在那船篷里，有两道人影端坐其中。

　　“两尾赤金鲤，周兄弟就有资格和香主同坐一船？还是说这次的剿匪是……”

　　杨大力在漕帮混迹多年，遇到事情自然也要比旁人想的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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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篷内。

　　“阿泽，今日若剿匪顺利，算你一功！”

　　“谢东家！”

　　赵庆臣一身白衣，稳坐于船舱之中。

　　他一摆手，道:“先别着急谢，此功轮不到我来赏你。

　　只是想告诉你，此功我会先替你攒着，等你通过了秋招，得‘字’时再用，则可事半功倍！”

　　这件事，福管家隐晦的曾与他提过。

　　通过了‘秋招’，虽然大家都是论资排辈，可真到了排字的那个时候，若能手握大功，自然会与他人有所不同。

　　只是具体哪里不同，福管家没有说。

　　“凭东家做主！”

　　周泽抱拳。

　　这时，一赤着膀子的大汉自船舱外俯身而入。

　　“香主，还有二里就到了！”

　　赵庆臣点头，“嗯，老窦，找几个好手看看能不能潜进去，从里面把寨门打开！”

　　“是，我这就安排！”

　　周泽抬头，看了一眼对方。

　　只见此人太阳穴高高隆起，周身肌肉虬结，皮肤如铜似铁，月光下闪着油光。

　　犹引人注意的是，此人腰后别了一根玉嘴乌杆的旱烟袋。

　　窦勇，赵庆臣手下的红棍，外炼锻骨境。

　　对方临转身前，亦感受到了周泽的目光，朝他点头示意，并未多言，转身离去。

　　船篷内的声音，若是留心，自然能听的清楚。

　　窦勇知晓，就是眼前这个水生人上报的水寨。

　　只是——

　　以前并非没有上报水寨得功之人，可能被香主带到身边，又同坐一桌的，倒是头一次。

　　还有刚刚说的秋招、得字、大功……

　　他自是不会真的把对方当做普通的水生人来看待。

　　半响，船速减慢。

　　前方不足百丈之处，水波涛涛、树影婆娑。

　　几个水匪的身影，于寨门上方垛口上来回走动。

　　见状，十几艘小船快速散开，凭借附近高大的乔木以及藤蔓遮掩，悄然靠近。

　　周泽通过船篷朝外观看，暗道不愧是常年和水打交道的漕帮，在这般复杂的河道中，船桨于水中竟是未发出丝毫的声响。

　　此刻，他再看甲板上的几名漕帮汉子，各个紧握手中横刀，胸膛上下起伏，呼吸略显急促。

　　有的汉子，实在觉得紧张，不断舔舐着嘴唇，并轻轻吞咽口水。

　　但即便这样，周泽也并未从任何人眼中看出有退缩之意，反观其眼神中有光芒闪烁，丝毫没有掩饰想要立功的急迫之情。

　　船于一藤蔓处停下。

　　不能再靠前了，不然很容易被水匪发现。

　　哗~

　　轻微水响。

　　几道身影，灵活的从船上潜入水中，一转眼便消失不见。

　　十几条小船，近百号人，藏于藤蔓之中，没有任何声音。

　　所有人都在等。

　　半柱香后。

　　窦勇满身是水，重新进到乌篷当中，轻声道：“香主，都看了，水寨四周都是木桩和水网，想要不知不觉的进去，恐怕行不通！”

　　赵庆臣闻言，犹豫片刻，点头道：“既然这样，那就让兄弟们做好准备强攻的准备！

　　此时寅时末，还是按照计划，卯时一到，所有人立刻行动！”

　　“好，那我让兄弟们准备一下，挑几个好手冲在前面！”

　　窦勇得令，转身就要离去。

　　“东家、窦大哥！”

　　周泽一抱拳，轻声道：

　　“那日我发现水寨的时候，费了些功夫在水网处刨了个坑出来，可供一人勉强出入，不知是否能有所帮助？”

　　赵庆臣闻言，看向窦勇。

　　窦勇点头，“若如周兄弟所说，我便可安排几个兄弟顺着水坑先潜入水寨，找个机会将寨门打开，这样，咱们的船就可直接冲进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只是——

　　这小岛面积挺大，怕是一时半会找不到周兄弟所说那个深坑！”

　　赵庆臣摇头，“无妨，让阿泽跟你一起去！”

　　“这？”

　　窦勇看了看香主，又将目光看向周泽。

　　赵庆臣见状，指了指周泽。

　　“放心，阿泽水性还不错，你尽管安排下去就好！”

　　“香主这么说，老窦我当然放心，那就有劳周兄弟了！”

　　窦勇闻言，不再犹豫，朝着周泽点头。

　　周泽一抱拳，“窦大哥客气！”

　　二人说完，一同和赵庆臣打了声招呼，出了船篷。

　　甲板上。有六七好汉，皆以窦勇为首。

　　“周兄弟，这水肺子你拿好，等下若是换气，莫要探出头，小心被那些贼人发现！”

　　他说完，递给周泽一个充满气的猪尿泡。

　　这种猪尿泡，哪怕清洗过无数次，可拿到手里时，依旧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除了递给周泽的，其余六七好汉也人手一个。

　　周泽并未拒绝，虽然对他来说，此物纯属鸡肋，但此时也不是显摆的时候。

　　“老钱，周兄弟跟着你！”

　　他伸手朝着其中一个中年汉子指道。

　　啪！

　　那汉子用手掌拍了拍周泽的肩膀，咧嘴一笑。

　　“周兄弟，等下跟着俺老钱！”

　　周泽心里清楚，窦勇这是担心自己水性不行，中间会弄出乱子，所以才安排了一个好手，防止意外发生。

　　说起来，对方倒也并无恶意。

　　他点头道：“那就有劳钱大哥了！”

　　窦勇见周泽年龄虽小，却无半点恣意轻狂，逞强好胜之态，心下也是对这个年轻人多了一些好感。

　　他环顾众人，小声道：“那咱们现在出发，都小心些，若是感到什么不对之处，要及时告知，千万莫要逞强！”

　　哗~

　　甲板上，六七好汉纷纷入水。

　　夜间的泽水，冰凉刺骨，普通人若是一个不小心，很容易造成大筋失控，也就是所谓的‘抽筋’。

　　这亦是明明很多人凫水技术不错，却依旧会溺水而亡的主要原因。

　　水下，窦勇打头。

　　他隐晦朝身后看去，见周泽神态无异，这才略出一口气。

　　冒然让一个不熟悉之人参与行动，心中若是没有芥蒂，那是假话。

　　倒也并非是因为挣功抢功，而是事关此次剿匪的成败以及众兄弟生死，由不得他不谨慎一些。

　　“好奇怪的凫水之术？”

　　余光之中，他见到周泽所用凫水之术，与寻常人所用大有差别。

　　“有些眼熟、但——”

　　他隐约觉得熟悉，但一时间也想不起来从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