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老道时日无多了，若是不能在此届试炼夺得魁首，恐怕也撑不到下一届了。

　　莫寒也明白，这位老同门劝不动。

　　项老道想赢得试炼，就一定要屠杀自己的煞尸，战斗是在所难免的。

　　“项师兄，请吧。”

　　莫寒一手执青色长矛，一手持纪念品圆盾，搭配上红色坎肩，还颇有几分战场王者的风范。

　　一旁的赵真先听到莫寒的称呼，觉得有些不对劲。

　　怎么感觉自己辈分降了呢？

　　“结阵！”

　　莫寒将两枚令牌一齐高举。

　　砰！！！

　　一千六百煞尸齐齐跺地，长街为之一震。

　　咚！

　　咚！

　　咚！

　　战阵中的煞尸擂起战鼓。

　　三声鼓后，莫寒对着项老道遥遥降下了手指：

　　“进攻！”

　　顷刻间，他的身后爆发出震耳欲聋怒吼，响彻整座试炼场：

　　“杀！！！”

　　“杀！！！”

　　“杀！！！”

　　尸潮出动，向着少于己方一半的敌阵发起了悍不畏死的冲锋。

　　所有的煞尸都双眼发红，如同彻底陷入了癫狂，眼中除了杀戮别无他物。

　　一时间，磅礴的煞气滔天而起，若有胆小凡人在场，便会直接被吓破胆。

　　项老道双目低垂，眼观鼻，鼻观心。面对前方浩然声势，岿然不动。

　　蓦地，他将剑平举至胸口，伸出手沿着剑刃轻轻抚过。

　　面对远超自己八百兵力的煞尸军阵，他明白，自己筑基初期的残躯也难力转乾坤。

　　可他的神色出奇地平静。

　　一如接到宗门外派任务命令的那天。

　　“我项云山已闯过一次鬼门关，再闯一次，又有何惧焉！”

　　“看来不得不使出留到最后一轮的剑招了。”

　　“小子，看好。”

　　汹涌尸潮面前，项老道朝赵真先微微撇过头：

　　“你习的真武剑气，是九州数一数二的剑道神通，锋锐凌厉的杀伤力，无能出其右者。但是你要明白，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气势越集中，就越难以持久。接下来我这剑招你好好看着，能够弥补你剑道的不足。”

　　赵真先一愣，虽不知项老道为何在此时传授剑道感悟，但也顾不得许多，双目放光地连连点头。

　　“项某不才，困守此境甲子有余，于大限至前，参悟出一式剑法，不知天高地厚名其为《长生剑法》，浅表项某向道之心与长生之志。”

　　他此话不再以长辈自居，而是用“项某”自称，似乎面对的不是赵真先，而是九州剑道一众同修，行论道与传承之仪式。

　　“项某资质低下，一生平庸，未有成名显圣之时。三十岁才踏入炼气中期，六十岁才步入后期，寿元无多，却仙志难酬。哪怕成为尸灵，也想要继续活下去。项某不甘心生来灵根如此低劣，凭什么天资优秀的人就能够领略这修真界万千风采，而凡品灵根者只能当渺小蜉蝣，朝生暮死？项某也想以自己的方式求长生。”

　　“此《长生剑法》之精要，在于斡旋杀机，拆解锐意，缓释剑气，面对敌方绵绵不绝的攻势时，或有奇效。”

　　项老道口中话落，眼前却突然浮现出往昔在山门内的回忆。

　　彼时，他的同门师兄弟对他的剑道理解总是报以嘲讽：

　　“项师弟啊，剑修若是锐气不足，还算什么剑修？你的理解歪得太严重了。”

　　“项师弟，师父是被你没日没夜练剑的刻苦所打动，才赠你这把中品法剑，并不是认可你的剑道天赋，你别再钻牛角尖了……”

　　“项师兄，你不如把精力好好放在修炼上。我比你晚入门七年，现在都炼气中期巅峰了，而你还在前期徘徊。”

　　“项师兄，师父都坐化多年了，这把剑也锈了，你还不肯换一把吗？”

　　项老道低头看着剑刃，恍惚间，锈斑之中倒映出那唯一给予过自己肯定、却早早仙逝的师父。

　　“师父，我多希望您看到，项云山也筑基了。项云山也有自己的剑招了。”

　　一千六百煞尸已杀至三丈之内，项老道猛地抬头，浑浊的老目之中，涌动着不息的剑意。

　　“你听好。”

　　“高明的剑招，不应是出锋时锐意无双，而后劲渐颓。”

　　“高明的剑招，应是生命不息，剑意不止。”

　　“生命不息，剑意不止。”

　　赵真先陷入沉思，口中喃喃重复着这句话。

　　“这便是我项云山的剑道！”

　　项老道一甩长剑，直指前方望不到尽头的煞尸大军。

　　他扬起手中的令牌。

　　“随老夫冲锋！”

　　“杀！！！”

　　他身后爆发出鼎沸的尸吼，气势上丝毫不惧。

　　八百煞尸在项老道身先士卒的带领下，向着两倍于己方的兵力发起了迎击。

　　两军甫一接触，便发生了惨烈的厮杀。

　　所有煞尸都目露红光，视死如归，手臂没了就用嘴咬，脑袋掉了就用脊椎刺，即使被拦腰斩断在地，也要尽力扳断敌人一根脚趾。

　　项老道老迈的身影处在狂暴杀戮的尸群中，如一颗经历风雨摧残的小小草木。

　　可这肆虐的暴雨却撼不动他！

　　他不急不躁地迈着步，徐徐舞动锈剑，周身不断亮起一道道剑气，皆一闪即灭，可每道剑气都能准确地切开一条握着武器的胳膊，或是挡下一个杀招。

　　即使身边的友军已经跟不上他的步伐，他仍然稳健地孤身向前，一步不停。

　　赵真先目不转睛地盯着项老道每一次的出招，可看着看着，他瞪大了双眼：

　　“他的剑气，为什么越来越凝实，越来越强劲？”

　　“长生剑法……长生剑意……”

　　项老道挥出的剑气，从最开始的短暂细弱，到不断迎击之后，变得愈发浑厚。

　　他苍老腐朽的死躯内，却似乎孕育着一股磅礴不屈的生命力。

　　如坚韧向上的树苗，扛过风雨，钻出岩缝，以弱小身躯践行生命之道。

　　向死而生！

　　赵真先紧锁着眉头，用心参悟着项老道剑招之中的精髓。

　　渐渐地，他仿佛也置身于千军万马之中，身边是悍不畏死的敌军和来自四面八方防不胜防的攻击。

　　随着项老道每一次出招，他也在暗自思索，若是自己该如何应对，然后和项老道不断对比。

　　“原来是这样……原来剑气要这样使用，才能后劲越来越足……”

　　很快，他双目无神，眼中只剩下那一道舞剑的身影。

　　陷入了顿悟状态！

　　……

　　尸军后方。

　　燕清欢已经赶到，站在莫寒旁边一同观战。

　　她嫌莫寒赶路的速度太快，便一直慢慢悠悠地走着。

　　莫寒的双眸中，映着逆着尸军前行，不断向自己靠近的项老道，心中升起一股敬意。

　　“这才是正道前辈该有的气魄。”

　　“原来灵山派也曾有过这般人物，开派祖师程玉逊真是积了大德。”

　　陡然间，他扬起右臂，将青色长矛狠狠向地面一杵。

　　咚！

　　燕清欢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

　　“项师兄好剑意，师弟来领教领教！”

　　言毕，莫寒纵身穿阵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