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这一天，细雨绵绵。

　　赵家西山脚主事之人，前来收缴灵植。

　　盖因谢渺遭过劫，故此主事见他灵植品质一般，倒也没怎么追究。

　　赵鼎文挥手一收，百株月牙草便进了他的储物袋。

　　谢渺见他还不走，问道：“主事可还有什么事？”

　　赵鼎文的确有事。

　　“听别人说，你与那陈牛相熟？”

　　谢渺不动声色。

　　“没错。可是他没有上交灵植？”

　　赵鼎文摇头。

　　“交倒是交齐了，但见他行色匆匆，问上一句罢了。”

　　他问道：“你可知他要去何处？”

　　毕竟是自家灵植夫，画过押的。

　　像谢渺、陈牛这类新进不过两三年的灵植夫，按照书契，还需得在赵家待上十年方可。

　　当然，他们要是能交讫五百灵石，亦可。

　　毕竟《灵植培育经》可不是随便给的。

　　虽然没有术法，炼气吐纳法门也一般，但再怎么说也是门灵植夫传承。

　　谢渺沉吟片刻，回道：“我也不太清楚。但我听他有说过，东山口落石潭鸳鸯楼那里有位极品美人，让人垂涎。”

　　赵鼎文微微蹙眉。

　　“真是不务正业，一个灵植夫不好好打理灵田，去什么鸳鸯楼。”

　　他脸色轻蔑。

　　要知道，身份如他，也不常去。

　　“呵，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兜里有几分灵石。”

　　说着，他也没和谢渺继续浪费口舌，转身便走，举止之间对谢渺同样轻蔑。

　　谢渺对此微微眯眼，并没有流露出不满。

　　待赵走远，他望向陈牛灵田的方向，暗自感慨道：“筑基功法，就这么值得铤而走险吗？”

　　“这么看来，我能买到毒攻决，真是运道昌隆了。”

　　他关上木屋。

　　打算眯会。

　　昨夜一夜都在打拳，冥毒果的毒性之大令他咂舌。

　　裂解百骸，气血败坏的毒效，让他痛到忍不住的闷哼。

　　哪怕是到了现在，毒效也并未彻底消散，仍在穴位里流窜，瘙痒的同时又仿佛有数千只虫蚁啮咬。

　　但打拳已经无用。

　　盖因这是身体在发生变化，是灵根在进补，是无法消除的疼痛。

　　只能忍。

　　谢渺默默无言，闭眸养神，时不时脸上闪现狰狞之色。

　　这便是炼体。

　　这便是为什么体修少见的缘由。

　　除去体修那难以测量的资质，以及功法限制外，便是这炼体一路的艰辛难熬了。

　　不知多少人败在炼体功法的前三层。

　　只因后续需要忍耐的痛苦，实在非常人可忍。

　　但只要能坚持下去，无一不是毅力坚定者。

　　谢渺能忍，主要是他不服。

　　而且若非是毒攻决太过适合，他其实是不想成为一名体修的。

　　但生活就是这样，有时候就是没得选择。

　　所以他也就只能忍了。

　　......

　　三天后的午时。

　　木屋外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小谢？你在吗？”

　　谢渺抬眸。

　　三天来不停歇，仿若自残般修炼毒攻决的他，现如今已然进入了第三层，也距离以毒炼皮圆满不远。

　　“是李老？”

　　李裘领着一群人，笑呵呵道：“哎，是我是我。”

　　“小谢啊，可否出门一见呐？大伙都想见见你。”

　　“对啊谢大侠，出门一叙出门一叙。”

　　“就是就是，行侠仗义的谢大侠，刚正不阿的谢大侠....”

　　“出门一叙，出门一叙。”

　　“....”

　　谢渺微微眯眼。

　　“敢情这是以众人之口堵我来了？”

　　就在这一群人讥讽口舌之时，谢渺不紧不慢地打开门栓，推开木门。

　　这时，有人啐出唾沫，飞到谢渺脚下。

　　“亏得还是个侠客，竟是个赖账不还的无耻之徒！”

　　谢渺视线转向他，微笑不语。

　　他没有怪罪此人。

　　他一不曾了解李裘的所作所为，二也不知晓其中缘由。

　　算来，不过是个被众人之口裹挟的无知之辈罢了。

　　“呔！你怎么说话的？小谢还不曾赖账，又怎么是无耻之徒了？”

　　李裘厉正言辞。

　　这副腔调和装模作样，不上戏台，真是屈才了。

　　谢渺暗自感慨。

　　他轻笑道：“诶，这位大爷。我可从没说过我是个侠客。”

　　年不过三十的青年脸色抽搐。

　　“再者，李老说得对！我还不曾赖账，怎么就是无耻之徒了？”、

　　谢渺道：“俗话说的好，赖账无理，拖欠无罪啊。”

　　“也不是我不想提前给李老交还月牙草，实在是不能啊。”

　　李裘脸色微微一变。

　　这和他所预想的完全不一致。

　　他没预料到，谢渺竟然像是变了个人般，连以往最注重的名声也不要了。

　　“看来这月牙草是要不回来了...”

　　他脸色阴鸷。

　　“但你这名声，也别想要了！”

　　李裘心底打下主意。

　　他重重叹口气，对着大伙摆摆手。

　　“无妨无妨，小谢毕竟闯过劫，逃过一难，有所顾虑也是对的，也是对的...”

　　说着说着，他那本就佝偻着的脊背，仿佛因为失望，被磨盘重重碾过了一般，竟更显佝偻了。

　　众人一瞬间，皆是沉默。

　　饶是谢渺，也被他这炉火纯青的演技压下。

　　但下一刻，突如其来的便是众人的呵佛骂祖的轰击了。

　　“嗬呸！还江湖剑客，什么狗屁宗师，连个老人的灵石都骗，无耻之徒！”

　　“恶心！兔子都知道不吃窝边草！呸！我都不贪老人的灵石。恶心！”

　　“你还是个人吗？李老为大伙付出这么多，你还是个人吗？你不想想是谁不计前嫌，施恩与你。你倒好，你恩将仇报啊你！”

　　“是我看错你了，谢渺，你我以后再无任何瓜葛。我耻与你为伍！”

　　“渺大侠，为了这丁点灵石，至于连脸皮都不要了吗？我要是你，我干脆一头撞死得了！还修个屁的仙！”

　　“就是，还修个屁的仙！”

　　“屁仙！屁仙！屁仙！”

　　“.....”

　　谢渺面对人声鼎沸的门前，视线投向李裘，嘴型微动。

　　“做的好啊。”

　　李裘鼠目微翘，显然很是愉悦。

　　“当然。”他答复。

　　在这众人鸣鼓而攻之的情形下，谢渺啊谢渺啊，你又待如何？

　　只需小小五枚灵石，百株月牙草幼苗，就可轻而易举将你的好名声拿下。

　　只需稍稍给人透点消息，就可不会吹灰之力取走你半条小命。

　　当初的一剑之仇，你可有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