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谁家玉箫暗飞声
青绸似的湖面漾开层层涟漪。
在划水的船橹声里,一叶乌篷船推开万顷碧波,迎着朝阳缓缓前行。
许清坐在乌篷船头,罕见的没有修炼武功,而是听着湖岸处的芦苇荡簌簌作响,静静欣赏这湖天一色的自然风光。
他目力极佳。
凭眺远望之际,偶尔能看见几个垂髫稚子提着竹篮,赤着脚丫,从芦苇荡里面钻出来。
他们一边互相推搡打闹,一边嘴上发出‘嘎嘎嘎’的叫声,四下张望。
‘这应该是去芦苇荡里掏野鸭蛋的吧?’许清微微一笑,心中有所猜测。
骑着快马一路急奔,许清只用一天,便从嘉兴来到了姑苏。
而他身下的这一大片汪洋。
便是坐拥四十八岛,七十二峰,纵横勾连五十多条水道,号称三万六千顷的太湖。
济州旁边的八百里梁山泊和这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道长所说的燕子坞,应该是姑苏城以西,在芦苇深处的一处废墟。”
跟着许清随行的丐帮弟子名唤刘五,身背六袋,是丐帮在太湖一处分坛的坛主。
面对许清的问询。
刘五略微思索片刻,回忆道:“此地许是当年的哪个世家大族,在太湖里修建的避暑别院。只不过如今已是久久无人居住,当中亭台楼阁早就荒败了。”
他笑道:“我当年接任分坛坛主时,曾随着师父在太湖以西的某处水匪寨中喝酒,听那水匪头领说起过此地。”
许清没和他详细说慕容家的往事,只是问道:“咦?既然燕子坞早已荒败了,那些水匪不过去搜刮劫掠一番么?”
就算是一千年后的现代。
农村还有的是人,跑去没人住的老房子搬砖搬瓦呢。
总不可能宋代的水匪,生活水平还要超过后世人吧?
刘五挠头,讶然道:“呃,道长这个问题.....我倒是不曾想过。只不过这么多年来,似乎还真没听说过这类的消息。”
许清闻言,微微颔首。
难不成慕容复尚有后人留存于世?
只是学着古墓派一般,一直在太湖深处隐居,不曾出世?
细想之下,这倒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天龙八部结局里,慕容复只是疯了,又不是萎了。
他有王语嫣和阿碧照顾,又不缺吃用,或许真能生出个孩子也不一定?
当然。
留下的也可能是慕容家的仆人家将。
毕竟烂船还有三斤钉呢,慕容家祖上怎么说也是阔过的。
总之不管如何,自己前去燕子坞一探就知。
许清心中打定主意,这斗转星移的秘籍,他还就非看不可了!
就算是慕容龙城从地底爬起来了,也拦不住他!
此刻朝阳升起,紫气东来。
站在最前面划船的老翁兴致起来了,迎着远方的彤彤朝霞,眯起眼睛浑然开嗓:“莫想红罗帐,只看风波里——”
这老翁并非是丐帮弟子,只是刘五请来的艄公。
像是对上了暗号一样。
艄公这边一句刚唱完,另一句渔歌便从远处悠悠飘来,其中还混杂着渔夫的咳嗽声。
“碎银万顷镀金边呐~咳咳,网来金银娶娇娘嘞~咳咳.....”
这渔歌倒也形象,一听就懂。
蒙蒙太湖水,波光粼粼处,便是‘碎银万顷’。
无边芦苇荡,承接着晨光朝阳,便是‘镀金边’。
至于后半句么.....
那更是简单直接,懂的都懂!
刘五听了两边的渔歌,觉得有点尴尬。
他见许清神色有异,还以为对方听不惯,便连忙请示道:“道长,乡下渔夫的小调粗俗不堪,只怕污了您的耳朵,要不我让他们住嘴?”
许清笑着摆摆手,反问道:“小兄弟,你会唱莲花落么?”
“这个......自然是会的。”刘五摸摸脑袋,有些不解。
老话说的好:干一行,爱一行!
莲花落这种嘴皮子说唱艺术,哪个丐帮弟子不会整两句?
只是对方问起这个做什么?
难不成这位小道长喜欢节奏感强一点的音乐?
许清嘿嘿一笑,玩心忽起,怂恿道:“你既然这么多才多艺,怎么不开腔,和他们对对歌?”
刘五:“......”
合着你不是听不惯,你是要我加入他们,来个大合唱?
他尴尬道:“道长,他们唱的是太湖渔歌,说的都是些捞鱼捕虾的渔家乐事。我这个叫花子要是贸然开腔,人家没准以为我是来砸场子的......”
许清闻言哈哈大笑。
说的也对。
人家在这里‘网来金银娶娇娘’呢,你来一句‘谁人都有落难时’,那不纯纯想挨揍么.....
简单来说,就是两边的意境完全不搭。
许清从舢板上站起身,闭上眼睛,侧耳倾听着此起彼伏的渔歌。
这些渔歌的歌词简单易懂,虽然当中不乏些许黄暴内容,但胜在感情真挚,表达的尽是百姓对未来的朴素愿望。
他正听得入神。
忽然,一道清幽的箫声从远方悠悠飘来。
这玉箫之音,虽然听着圆润轻柔,幽雅婉约。
但曲调当中颤音蜿蜒,低沉呜咽。
每至高亢处,总有几分悲伤惆怅之意暗藏其中,忽隐忽现。
只是稍微聆听,便不免让人心生凄凉之感。
不过少顷之间。
刚才太湖湖面上还唱的热闹的渔歌,便被这玉箫之声给压了下去。
许清听得微微皱眉,略有不喜。
他这人比较俗。
相比起看似高雅婉约的玉箫,许清还是更喜欢刚才那些朴素中带着美好,粗鄙中带着热情的渔歌。
见渔歌渐歇,箫声又起。
许清便踏前一步,纵声长啸。
下终南山至今已有五个月,许清武功修为进步神速,内力已是小成。
如今的江湖上,除了那绝巅之上的寥寥几人外,无人敢说稳胜过他。
便是赤练仙子李莫愁再过来,也要说一句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此时许清放声长啸,丹田里的内力激荡,加持在啸声里,令其盘旋在浩浩太湖之上,久久不散。
一时间长啸之音不绝于耳,便如沉雷碾过乌云,苍龙直上九霄!
直震得湖岸芦苇簌簌乱颤,惊起其中一片鸥鹭。
当真是:洪钟起暗室,飘瓦落空庭。一声长啸起,万里清风来!
刘五离得最近,是又惊又惧。
看着许清的视线里,也不自觉的多出了几分对待高人的敬畏。
这位分坛坛主的心中,不觉泛起了一丝荒唐念头:‘我原以为这小道长看着面嫩,应是帮内哪个九袋长老的后辈,得了信物......如今这么一看,以他如此深厚的内功,怕不是黄帮主从全真教里挖过来的新任长老吧?’
在许清的压迫下,方才幽咽悲伤的玉箫声自然也随着长啸节节消退,溃不成军。
不过十息之后,便彻底散去,再也听不见。
许清这才按下喉中嗓音,于船头负手而立,朝着那箫声传来的方向眺望。
“老丈,还请绕过此处芦苇,向右侧划。”许清指挥道。
艄公依言而行,摆动船篙,乌篷船缓缓荡过芦苇丛。
但见前方一片空荡,只有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太湖碧波,在身下不断荡漾。
哪里还见得刚才吹箫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