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

　　房间内亮着昏黄的灯光，看上去有些诡异。

　　李牧拘谨的坐在椅子上，姜闻则是抱着膀子，屁股抵在长桌的一头，居高临下的俯瞰着李牧，看上去像是老师审视学生。

　　李牧被姜闻盯得不自在，跟个二愣子似的对着他憨笑。

　　这怎么和想象中的不一样呢？

　　他原以为，自家二舅就是个小导演。

　　他想象的剧情是，凭借自身的形象和演技，好好在二舅面前显圣一波，然后二舅震惊佩服，非要逼着自己给他演男主角。

　　现在好了，完全被人家拿捏了啊。

　　姜闻打量了李牧一阵，不动声色的说道：“你妈身体还好吧。”

　　“嗯还好，现在一口气爬五层楼气都不喘，腰也不酸，腿也不疼，一顿能吃三碗大米饭...”李牧站了起来，跟汇报一样和姜闻回答。

　　“不用紧张，你坐。”姜闻笑着摆摆手，示意李牧坐下，回忆起往事，“我和你妈从小一起长大，不过后来她去了南方，我们也就疏远了。”

　　李牧重新坐下，点了点头。

　　姜闻拿起李牧的简历，对准上面信息一一核对：“李牧，北京电影学院07级表演系本科生，在读时长两年半，特长是唱跳，Rap、和篮球？”

　　“略懂，略懂。”李牧讪笑着回答。

　　姜闻依然是那副严肃的面孔，随意问了李牧几个问题。

　　“你说你之前没拍过戏，对吗？”

　　“是的。”李牧点点头，又补充道，“就演了一部小话剧，学校的作业。”

　　“那你喜欢什么电影，或者喜欢什么风格导演？”

　　李牧嘻嘻一笑：“《芙蓉镇》、《鬼子来了》、《寻枪》、《太阳照常升起》、《阳光灿烂的日子》…，最喜欢的导演就是您这样的导演。”

　　姜闻一拍桌，爽朗的哈哈大笑起来。

　　李牧也跟着大笑。

　　接着，姜文忽然把脸一板，两只眼睛瞪得跟牛眼似的，李牧顿时不嘻嘻了。

　　不得不说，姜闻的脸真的很具有威慑力。

　　他一直感觉这二舅有点怪，忽冷忽热的，让李牧摸不着他的脉。

　　二人对视片刻，姜文又继续往下问了：“那我问你，你觉得你作为一个演员，是你的演技对我重要，还是你的自身形象对我重要？”

　　“演技。”李牧脱口而出。

　　“不对，再想想。”姜闻摇了摇头。

　　“总不能是脸吧？”李牧惊了，他寻思一个演员不靠演技吃饭，难道靠脸吃饭啊，那不是和后世那些玩饭圈的小鲜肉一个样了。

　　让李牧摸不着头脑的是，姜闻又郑重的摇了摇头。

　　不是选择题么，怎么都不对？！

　　李牧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盯着姜闻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寻答案，二人这样对视着，李牧忽然想到了什么，鬼使神差的说道：“没有我，对您很重要？”

　　姜闻两眼一亮，这个答案不错。

　　但一想到这是自家外甥，姜闻立刻收敛了笑意，语重心长的劝道：“外甥，老舅跟你说句实话。

　　这部剧里没有适合你的角色，整剧投资很大，哪怕是几个配角都大有来头，我是导演，但要随便加人进去，没你想的那么容易。”

　　“不过，既然是你妈让你到我这儿来，这个面子我得给。这样，这部剧你就先跟在我身边，等我之后有消息，肯定给你安排。”

　　李牧脸上浮现出一缕落寞。

　　有种中了五百万大奖，结果却告诉自己，你这奖暂时兑不了，还得再等些时间才能兑。

　　这可是《让子弹飞》啊，绝对是现象级的影片。

　　不过他也清楚自己几斤几两，面对姜闻的条件，他也只能点头答应：“放心吧二舅，我明白自己几斤几两，这部剧我就先学学。”

　　姜闻满意的点点头：“你能想明白就好。”

　　说实在的，他第一眼看到李牧，就有点喜欢他。

　　大高个，高鼻梁，皮肤是小麦色的健康颜色，五官严正，不是那种奶油小生的类型。

　　一眼就给人一种阳光、开朗的感觉。

　　他看着李牧，发号施令道：“这样，你先跟在马三的身边，先从开始场务干。你可别小看场务，场务那是一个剧组的根基，干好了一样能在这一行吃饭。”

　　“明白。”李牧苦涩一笑。

　　场务场务，就是现场的劳务。

　　上到剧组的排演时间，下到每个演员的衣食住行，以及考核，通通都归他们管。

　　你以为这权力很大？其实屁用没有，真正的权力都在制片人和导演那儿。

　　不过有姜闻开口，应该能混个场务头头吧。

　　姜闻见他答应，笑着拍了拍李牧的肩膀，他还怕李牧好高骛远，不肯干场务呢。

　　他现在是越看李牧越喜欢。

　　拿出手机，给一个人打去电话。

　　很快，之前那名叫做“三哥”的中年，笑呵呵的走了进来。

　　他先是朝李牧一点头，接着朝姜闻讨好似的一笑：“姜导，您找我。”

　　姜闻点点头，指着李牧说：“这个人是个好苗子，剧组暂时没他的戏份，我就先让他跟着你干干，你带着他，尽快让他熟悉剧组。”

　　“哟，这么好的演员胚子，跟我干这脏活不是白瞎了？”三哥惊讶道。

　　“让你带着你就带着，哪来那么多的废话。”姜闻有些不耐烦，“记住，也不要给他什么优待，正常场务怎么带就怎么带。”

　　三哥乐了，您在这点我呢。

　　您都这么说了，谁还不懂事儿啊。

　　李牧也笑了，还是二舅好哇。

　　房间内的气氛，在这一刻变得轻松愉快。

　　姜闻看了眼时间，挥手赶人：“行了，天也不早了，你带他去酒店先住下。先告诉他一些剧组注意事项，剩下的让他慢慢看，慢慢学。”

　　“姜导放心，我一定好好带小兄弟。”三哥郑重点头。

　　李牧道了一声“姜导再见”，跟三哥一起走出姜闻的办公室。

　　一走出办公大楼，李牧只觉浑身轻松，只听他笑着讨好道：“三哥，以后兄弟就全靠你罩了，咱俩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三哥呵呵一笑，拍着李牧肩膀打趣道：“你小子别和我装，这部剧投资多大的，陈昆都只能演配角儿。姜导还单独面试你这么个生瓜蛋子，你小子面子不小呐。”

　　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一笑，一起走向剧组外的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