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来到巳时。
对朱家大阵的攻伐已持续了近六个时辰,其中两位炼气修士各修整恢复了半个时辰,但攻势从未间断,一直在绵延持续着。
如此密不透风的攻击下,阵法会被损耗,同时也会加大持阵者的负担,让其丹田或识海受到创伤。
魏无涯一直在朱家府旁默默注视着,忽然魏家族内传来讯息,他从腰间取下传讯符,就听府内有人来报:
“家主,内城有报,有大批百姓在向内城南门外集结。”
魏无涯问:
“他们因何过来?”
魏府内答:
“说是有仙师得喜,将在今日巳时赐下赏钱。”
魏无涯心中有些不安,屋内踱步一会后,说道:
“立刻驱散他们!”
魏府内道:
“他们聚在一起,不是那么容易,我们尽快想些办法……”
此时的镡城内城,洛叶结束了修行,起身离开。
他身边紧紧随行着两位火云门的修士,洛叶并不理会,仍然大步流星的往镡城内城城南门口走去。
此时的城门外青石广场上,上千名百姓挤作一团,眼巴巴地看着城门内。
他们大部分都是穿着单袍黑色布艺,其中还有乞丐,老人和小孩。
洛叶对他们露齿一笑,先是做了个单臂斜挥的动作,不待身边人反应,把一抔铜钱往门外天上一抛。
“别让这铜钱传出去!”
这干人中混杂有火云门的修士,他右手掐诀,猛吸一口气,奋力一吹,使了个疾风诀,在这抔铜钱散开前,又将之吹回了内城。
“看你还有何等手段。”
这名修士得意地站在门外,却见洛叶做完这些,转头就走,丝毫没有留恋。
他脸上表情瞬间僵硬,然后便见一群脸色不善的百姓给团团围拢上来:
“您这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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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魏无涯发出命令的一会儿后,来不及阻止,洛叶便完事离开了,魏府内便又把内城发生的事情告知了魏无涯。
“家主,那边状况便是如此。铜钱我们检查了,没有什么异常,只是普通的铜钱。”
魏无涯脸色有些阴沉。
洛家的目的,应当不是传出那些铜钱,而是只为了让外面的人看到那个动作。
也就是说,外面那些人中,混有洛府的人。
或许所谓赤狱堂人,便藏于其中。
洛叶的这个动作,只为了给他一人知道。
但此时那上千人已经散了,虽然火云门已派人追查下去了,可要从这上千人中,追查到正确的人,哪怕是火云门,也不过是海底捞针。
可这个动作到底是何意思?
最粗浅、最常见的理解,应当是代表杀人。
要杀谁?
如果自己是洛家家主,那么要杀的定然是自己,难道洛家家主也知晓了自己家中的境况?
魏无涯看着不远处朱府上空的两位炼气修士。
要在他二人眼皮子底下把自己杀了,魏无涯绝不相信。
但还是谨慎些好。
魏无涯用传讯符,传回讯息:
“让陆沉东护我回去魏府。”
同时心底暗暗想着:
“任你千般算计。我这几日都在魏府不出门,如此便万无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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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石街,敕星阁二楼。
昏暗的厅内,三足烛台上跃动着三簇幽蓝火焰。
刘奉行手执狼毫笔在一柄法剑剑身上勾勒着玄妙的符文,一道道灵力流光从笔尖写下,法剑震颤不已,表面腾起细密霜花,沿着篆文轨迹蔓延出冰裂细纹。
他眼神专注,表情极其认真,动作一丝不苟,终于,半个时辰后,随着他笔势回收,法器绽放银色光彩,倏然浮空,数息过后,所有光亮全部收入法器内部,法器上的符箓消失,坠落在桌面之上。
刘奉行长出一口,疲惫的在椅上坐下,闭目养神。
画符并不简单,极其耗费心神,但喜好此道的修士,却能乐在其中。
坐了有半柱香的工夫,秀兰从外头进来,坐在刘奉行身侧,靠在他身上。
刘奉行温柔地看着她,她的小腹已微微隆起。
秀兰递给刘奉行一张纸条。
这是赤狱堂的消息。
即便不用秀兰说明,刘奉行也知道。
他接过这张纸条后,立时浑身一颤,纸条在烛灯映照下,落于墙面的阴影震颤不止。
上头就一个字。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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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之后。
镡城被一团阴云笼罩了大半日,终于在午时下起瓢泼大雨来。
魏无崖望着窗外的雨滴倾泻而来,顺着屋檐串成线,滚落在地,心头仿佛也有一团阴霾笼罩。
事情进展出奇的顺利。
往常攻阵时,没有哪个家族会坐以待毙,他们往往奇计百出,正因为如此,魏家灭五族联盟,才耗费了这么些年。
可是朱家和洛家这次格外宁静。
他们只是死死守住阵法,连诈降、调虎离山之类的计策都全没用上,安静得像是认了命一般。
魏无涯在屋内来回踱步。
他推断朱家和洛家一定是在酝酿着什么。
经过几天几夜的思索,他认为洛家最有可能的法子,便是让洛家四子在煊元门请来援兵。
那天洛叶设法传出的信息,便是把洛府被围困的消息传到洛明夕那。
或许洛家使了什么法子,贡献了什么宝贝,能让洛明夕把他师傅给请下了山来。
如果真是这样,有一位筑基修士助力,那他魏家必然有死无生。
但魏无涯也能认。
他所率领的魏家,从来都是亡命徒一般,既在江湖内,便是薄命人。镡城内的仙族,哪个不是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即便是四大家也是如此。
当年的艾家,不正是被一夜覆灭的?
不冒些风险,又如何得到好处。
魏无涯又看了眼日子和时辰。
他高价去煊元门内买来的消息,此时还没有传回来。
正有些心焦时,传讯符上有讯息传来,乃七个大字:
“朱元义突围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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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六如期而至。
天空兀地下起了大雨,这让朱元义觉得神意也站在了他这一边,心情从未如此舒畅过。
明婉给朱家父子送来早点时,情不自禁地多看了他一眼。
印象里,那个干巴巴的,颓废的像是穷酸秀才的老头,此时居然焕然一新。
他花白干涩的头发梳洗得整整齐齐,胡须也精心修剪了一番,连指甲都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那件穿了许久,既无心洗也无心打理的皱巴巴的道袍,终于换成了一件崭新的白色法袍,袖口绣有龙纹,腰间系着一条金丝丝带,整个人端庄得好似道观的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