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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戏里戏外

黄巢挽天倾 平生假寐 2811 2025-02-14 13:17

  黄举天阔步踏入客栈,瞧见大堂之中熙熙攘攘。

  众人虽围成一团,却在临街靠窗处,特意腾出片颇为敞亮的空地。

  他目光扫过,短短片刻,嘴角便泛起一丝冷笑:

  “真是一出好戏啊。”

  成亮听得满心疑惑,踮起脚努力朝里张望。

  只见窗前地上,平躺着一个约莫五岁的男童。

  男童双眼紧闭,胸膛急促鼓动,看似正在遭受极为严重的哮喘折磨。

  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半蹲半跪在地,死死挽着小儿的胳膊,脸上满是焦急与惊恐。

  匆匆赶来的老大夫神色凝重,俯身将耳朵贴近小儿嘴边,细听呼吸。

  随后又翻开小儿眼皮查看,接着熟练地搭上脉搏,眉头越皱越紧;

  赶忙吩咐学徒将不知何时煎好的药汁,小心喂入患者口中。

  结果,大半药汁顺着嘴边流出,患儿依旧喘息不止。

  老大夫缓缓起身,无奈地摇了摇头,对家属抱拳道:

  “喘疾深重,气逆难平。吾已竭尽所能……”

  路人听闻,顿时叹息一片,摇头不止。

  书童成亮心急如焚,踮起脚尖,凑到主人耳畔道:

  “阿郎,您不是跟西域来的胡人,研习过西医之法吗?眼下人命关天,您快出手救人啊!”

  “为何要我救?”

  “您瞧那孩子娘亲与下人身上的穿着,保不齐是长安城里的官宦世家。您若施展妙手,不就等于结下一份大大的人情吗!”

  黄举天嘴角勾起一抹玩味弧度,戏谑道:

  “照你这般说,指不定那小儿之父,恰好就是本届科举的考官……

  “为报答救命之恩,大开方便之门,直接助我一步登天,金榜题名?”

  成亮先是一愣,又觉得阿郎所言并非全无可能,不禁面露期待。

  黄巢却轻轻摇了摇头,负手而立,笑意未达眼底:

  “且看着吧。”

  这场人前显圣的戏,可不是为他安排的。

  “救救我的儿啊!”

  “他还不到五岁,平日里是多么伶俐可爱,怎就遭了这般罪。”

  “家中上上下下都疼他、宠他,要是没了他,可叫我怎么活啊……”

  黄巢见临街处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心里默默念起了倒计时。

  果然,很快便有一书生打扮的俊朗青年,背着书笈走进客栈。

  围在患儿近旁的人群,一面扼腕叹息,一面悄悄给书生让道。

  “在下乃本届山南道乡贡邱慕阳,平日里除了研习经典之外,对岐黄之术亦有所涉猎,尤其擅长治疗哮病。可否容在下为这孩子诊断一二?”

  哭了大半个时辰,妆都没哭花的贵妇忙不迭应道:

  “那就劳烦公子了。”

  邱慕阳轻步上前,先是小心翼翼地触摸患儿的脉象,眉头微蹙。

  随后,他从书笈中取出一套精致的银针,娴熟地在患儿足底扎下。

  片刻之后,患儿急促的喘声渐渐平息,睁开双眼,懵懂地望向四周。

  贵妇抱住患儿,喜极而泣。

  她身旁的下人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邱慕阳连连叩首: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我家小郎能活,全赖公子妙手回春。”

  早前对患儿下达“病危通知”的老大夫也未离开,而是双手抱拳,向邱慕阳深施一礼:

  “老夫行医半生,今日得见公子这般高超医术,佩服至极,真乃杏林奇才啊!”

  围观群众也如炸开了锅一般,对邱慕阳赞誉之声不绝于耳。

  “仁义乡贡邱慕阳”之称,仿佛长了翅膀似的,迅速从客栈这一方狭小天地,飘到了外面的大街小巷。

  引得更多路人驻足打听,想要知晓这位奇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贵妇见孩子转危为安,询问邱慕阳住址,以备登门拜谢。

  邱慕阳却以“举手之劳,安敢受君之馈”推拒,匆匆告辞。

  众人敬佩邱慕阳不求名利,贵妇遗憾不能致谢时,有好事者大声嚷道:

  “哎呀!方才我见邱公子的解牒,从他那书笈里不小心滑落出来了!就掉在这窗下……嗯?”

  他满脸疑惑地往窗角处挤去,蹲下身子,双手在地上摸索。

  “奇怪,明明说好掉在这儿的,怎么就不见了呢?”

  解牒由州府颁发,作为贡生参加尚书省考试的资格凭证,一般会注明考生的姓名、籍贯、考试成绩等基本信息。

  此时,这张科举“准考证”正被黄巢拿在手里。

  他惬意地躺在客栈二楼的上房床上,将那木牌一次次地抛向空中,又稳稳地接住,如此反复。

  书童成亮则乖巧地趴在门框处,侧耳听着楼下传来的嘈杂动静,小声说道:

  “阿郎……咱们这样做,怕是不太好吧?”

  在成亮眼中,解牒是极为贵重的东西。

  若是拿了不还,耽误人家考试,罪过可就大了。

  “你这呆瓜,还没想透?”

  黄举天听到书童的话,坐起身来,眼神中透出一丝洞察:

  “邱慕阳与那贵妇、老大夫、患儿,还有旁边那些围观百姓,统统都是一伙的。

  “不过是在假借杏林之事,为出仕积攒声望。”

  黄举天前世作为医学硕士,具备五年的临床实践经验,对重度哮喘患者的种种症状熟稔于心。

  只瞧那患儿发病时的下肢动作,便看穿了这场戏码。

  “不能吧,邱公子尚未应试,他如何肯定日后必能步入仕途……”

  书童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小了。

  他自幼便在阿郎身边长大,对于科场背后的种种乱象知之甚多。

  一点就通的他,顺着黄举天的话道:

  “也对,出了坊门转个弯便是家颇具声名的医馆。若真有急病,怎会耽搁时间,一去一来地把大夫请到客栈,还大张旗鼓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诊治……”

  连科举考试都能暗箱操作。

  丢失一张解牒,对于邱慕阳这种人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此处,年轻气盛的成亮不禁怒从中来,愤愤道:

  “阿郎,不如将这木牌给我,让我劈了当柴烧!”

  听了书童的发作,黄巢表面上神色淡然,未露愤慨。

  唯膝上紧握之拳,时而松弛,时而紧握。

  晚唐的腐朽与衰败,身为穿越者的他,早已洞悉无遗。

  宦官专权,操纵朝纲,官员卖官鬻爵,结党营私;

  土地兼并猖獗,农民流离失所,经济萎靡,商业饱受重压;

  藩镇割据,战乱不止,军队涣散,国防衰微,边疆告急。

  大唐帝国早已病入膏肓,摇摇欲坠。

  只待一场变革的风暴席卷而来。

  而他黄举天,誓将成为这场风暴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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