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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反将一军

黄巢挽天倾 平生假寐 2694 2025-02-14 13:17

  “恳请圣上格外开恩,容老臣多言几句。”

  仇士良像是被李炎的举止触动,嗫嚅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臣实无过人之处,承蒙六朝天子垂青,才得以在这花甲暮年,暂居高位。

  “无论先帝还是圣上,皆为天下政务呕心沥血。

  “老臣看在眼里,忧心如焚,只恨自己身处内廷,能为圣上排忧解难之处实在太少。

  “说来也巧,老臣次子仇亢宗有个庶儿,聪慧伶俐,勤奋好学。

  “老臣便嘱咐他投身科举,盼他能凭借自身才学,假以时日,于外朝为圣上尽忠效力。

  “改名换姓,不过是我这懂事的孙儿,不愿借我这把老骨头的名号,坏了考场的公平公正,一心只想凭真本事应考。

  “至于黄士子说的行医之事……”

  仇士良讲到此处,目光扫向不远处的两名当事人。

  在黄举天的步步逼问下,自始至终神色镇定的邱慕阳,立刻躬身答道:

  “当时,草民眼看患儿急症突发,救人心切,才会当众行医。

  “因人多眼杂,以致解牒不慎遗失。

  “草民不得已求助大父,也只为证明身份,参与省试,从未贿赂考官。”

  上方的仇士良微微颔首,顺着邱慕阳的话道:

  “还望圣上与诸君明鉴,我这孙儿性情孤高,平日里最是鄙夷弄虚作假、投机取巧之风。

  “能来到这宣政殿面圣,全凭真才实学,无半点虚假。”

  大理寺少卿崔须彀下意识便要驳斥。

  可就在这时,李炎的目光投了过来,面上虽挂着温和的微笑,话却是对仇士良说的:

  “仇将军所言极是。既为误会,此等琐事便就此作罢,即刻开考吧。”

  宰相李德裕听完,神色平静,重新闭上了双目。

  大唐如今内忧外患,藩镇割据、民生凋敝,与这些关乎国本的大事相比,科场舞弊的确称得上琐事。

  这也正是他以此为由,向仇士良发难的原因。

  他心里清楚,想凭此扳倒仇士良,无异于痴人说梦;

  在这正式的公开场合,给仇士良安个不大不小的错处,不过是为借机从宦官集团手中收回部分权力。

  此前,他与李景让顶着牛党官员的压力,不惜推迟放榜时间,也要多方调查、精心布局;

  如今却被仇士良三言两语化解。

  李德裕知晓,这背后是圣上对仇士良忌惮太深。

  哪怕只是微小罪名,也不敢追究。

  他毕竟是被李炎起复回朝,若再让底下人在此事上纠缠不休,便是违背圣意了。

  ‘好歹试出陛下的态度,不算全无收获。’

  李德裕双手笼于袖内,在心底暗自叹了口气。

  崔须彀见状,亦默默退回文官队列中。

  只是,李党偃旗息鼓,仇士良岂会错失清算的良机?

  虽说李德裕官居宰相,难以轻动;

  可整治一个普通士子,对仇士良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圣上,殿试乃朝廷选拔栋梁之关键,自然最为重要。只是,老臣心有疑惑,实在难以缄口。”

  仇士良的目光先是冷冷扫过李德裕,而后缓缓落在黄巢身上,透着一股让人胆寒的阴鸷。

  “慕阳,把你当时的猜测,再同大父讲一遍。”

  邱慕阳依旧是那副淡定从容的模样。

  仿佛真如淤泥而不染的雅士,说出来的话,轻易便能让旁人多信几分:

  “那日孙儿为患者施针,解牒一直妥帖地放在书笈之中,不可能无端遗失。

  “故孙儿心中忖度……

  “这解牒,极有可能是为人所窃。”

  “为人所窃?”

  原本还抱有同仇敌忾、敢怒不敢言心态的士子们,看向黄巢的目光瞬间充满了怀疑与猜忌。

  一名身材肥胖、皮肤泛着油光的中年士子大步跨出,直直地指向黄巢,扯着嗓子大声问道:

  “你既宣称捡到了邱公子的解牒,为何不即刻前往贡院归还?挂失都不会么!”

  人群中立马有人附和:

  “是啊,我等皆是多年苦读,只为一朝登科,谁人不知解牒的重要性?”

  “你将邱公子的解牒藏至今日,居心何在?”

  “依小生看,黄某分明是嫉妒邱公子的才学修养。”

  “所以故意要害邱公子参加不了省试,给自己腾地方?”

  “没错,打着清流的幌子,实际就是个败类,就会沽名钓誉,养望求名!”

  黄巢发出一声冷哼,将鼎沸的人群逐一扫视,连李德裕身后的那些官员也没放过。

  似乎在无声地嘲笑众人的愚昧。

  这一下,场面更加失控。

  立刻有小黄门跳到仇士良座下,手指黄巢,气急败坏地叫嚷道:

  “大胆狂徒,竟敢在此扰乱科场纪律!此等行径,罪无可恕,应立刻逐出宣政殿,移交大理寺,按律法办!”

  “草民告发邱慕阳一事,句句属实。奈何四周泥沙俱下,草民无心再与这些人争论是非。”

  面对威胁,黄巢依旧不卑不亢,对着御座上的皇帝恭敬行礼:

  “只望圣人明鉴,我黄举天绝非沽名钓誉、嫉贤妒能者。”

  那身材肥胖的中年士子哪肯罢休,当即反问:

  “你空口白牙,毫无证据,圣上凭什么相信你!”

  黄举天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

  ‘等的就是你这句捧哏。’

  只见黄举天嘴角微微上扬,昂首挺身,傲然回答道:

  “因为我在省试那日,交的是半张白卷!”

  全程置身事外的大唐宰相李德裕,此刻的脸色终于变了。

  ‘竖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今日,本是李党以仇士良族裔涉嫌扰乱科举为由,向宦官集团发难。

  可若是深入追究——

  将一个毫无成绩的考生点为准进士,难道就不是破坏科举规则了吗?

  一旦此事公布,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且不说仇士良必然会抓住把柄,反咬一口,让李德裕陷入被动。

  单是日后牛党得知此事,又怎会放过这绝佳的攻击机会?

  他们必定口诛笔伐,在朝堂掀起新一轮风波。

  届时李党将腹背受敌,处境岌岌可危。

  李德裕心思虽转得极快,可仇士良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豺狼,抢先一步,朝着吏部侍郎李景让厉声喝问:

  “李侍郎,你们礼部究竟是怎么办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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