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历史军事 黄巢挽天倾

第24章 无人可用

黄巢挽天倾 平生假寐 2971 2025-02-14 13:17

  郑翊的喊话,震得案头烛火一偏。

  黄举天并未抬眼,指腹沿着县衙陈年积灰的卷宗轻轻一划,竟在纸上犁出三道新痕。

  紧接着,一名瘦高的青年走了进来。

  年纪约莫只比黄举天大五岁,穿着一身簇新的皂隶服,腰间未佩刀。

  他在黄举天与李景让身上来回扫视,带着几分试探与谨慎,问道:

  “可是李县令,黄县丞当面?”

  想来朝廷公文应提前抵达了琼州,此人才能凭借描述对应出身份。

  见黄、李二人均点头,他仍然慎重地后退一步,双手拱起,语气恭敬却不失警惕:

  “可否容属下确认官牒?”

  “自然。”

  黄举天淡然应道,从怀中取出一卷绢帛,轻轻展开。

  官牒上墨迹清晰,朱印鲜红,记载着他的姓名、爵禄与授官文书。

  郑翊接过官牒,仔细端详片刻;

  又抬眼看了看黄举天与李景让,似乎在比对什么。

  片刻后,他将官牒双手奉还,神色间多了几分肃然。

  李景让见状,拿起惊堂木,重重一拍。

  木声清脆,震得堂内烛火又是一颤。

  “县衙重地,私设赌坊——依律该当何罪?”

  郑翊双膝下跪,额头触地,声音带着几分急切:

  “李县令,澄迈县不过二千余人,可百姓嗜赌成风,多少人在赌坊中倾家荡产,甚至被高利贷逼得卖身为奴!

  “此风若不遏制,百姓何以安生?”

  黄举天冷笑一声,讥讽道:

  “所以你就想出官府开赌坊这般‘妙计’?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郑翊猛然抬头,目光灼灼:

  “县丞初来乍到,或许不知其中内情。

  “县中赌坊乃盐枭世家陈氏开设,他们贪得无厌,不满足于贩盐之利,近年来将手伸向博戏。

  “澄迈百姓本无此恶习,可陈氏赌坊却以种种卑劣手段,骗百姓入局。

  “先是免费赠予小额筹码,诱人尝鲜;再散布谣言,称某某人一夜暴富;甚至雇佣美貌女子在赌坊内招揽客人,以美色惑人……

  “使得众多无知百姓渐入泥潭,难以自拔!”

  郑翊顿了顿,愈发坚定道:

  “属下无奈,只能在县衙设局。

  “一为缓解赌瘾,二为控制赌本,使百姓不至于输得倾家荡产。

  “此举虽非上策,却是有效之举,如何不算护佑百姓?”

  堂内一时寂静。

  黄举天从旁拖来一把椅子,重重地放在郑翊面前,旋即大马金刀地坐下,身子微微前倾:

  “你所犯之事,我与李县令暂且按下不表。现在,说说这个贩盐的陈家。”

  郑翊似被这逼人的气势所慑,目光低垂,不敢与黄举天对视,声音略显紧绷:

  “回县丞,陈氏先祖乃初唐戍卒,因平定‘峒獠之乱’有功,被赐予澄迈盐场经营权。

  “至会昌年间,陈家已垄断琼州北部盐业,势力庞大。”

  他咽了咽唾沫,继续道:

  “陈家大翁的嫡长孙陈延风任县尉,掌管治安……陈延雷为司仓佐,执掌粮库。

  “陈家还私设盐丁户,将欠税的渔民强行编为盐奴,并在他们左脸刺上‘陈’字,以作标记……”

  话未说完,李景让已拍案而起,怒不可遏地走到郑翊面前,厉声问道:

  “可敢担保属实?”

  郑翊抬起头道:

  “县令若不信,大可亲自询问澄迈百姓,他们皆可作证。”

  李景让沉默良久,面色阴沉,似在权衡利弊。

  黄举天见状,对郑翊扬了扬下巴:

  “你先到外面候着。”

  郑翊应声起身。

  又忽然停下脚步,壮着胆子回头看了黄举天几眼,低声道:

  “二位上官,属下之所以坚称自己并非私设赌局,是因为前任与前前任县令皆对此事知情……也都默许了。”

  李景让挥了挥手,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

  “知道了,出去吧。”

  郑翊躬身退出,堂内再次陷入沉寂。

  唯有烛火摇曳,映照出两位新任县官凝重的神情。

  “澄迈的水……深不可测啊。”

  “何止澄迈。先生难道忘了,今晨琼山那帮恶吏的嘴脸?”

  他怎么可能忘?

  可鞭长莫及,李景让暂且只能就事论事:

  “县尉、司仓佐竟都出自豪族陈氏一门,只怕底下的吏员衙役中,也有不少是陈家的庶支子弟。”

  “如此看来,郑翊此人,未必可靠。”

  “举天,你是怀疑他有所隐瞒?”

  “我怀疑他并未全盘托出。”

  黄举天缓步走到案前,为烛台续上新蜡:

  “先生细想,若陈家当真在澄迈一手遮天,为何会容忍郑翊在衙内私设赌场?

  “县尉加司仓佐,难道还奈何不了一个司法佐?”

  李景让沉思片刻,眉头微蹙:

  “或许,陈家是给前任县令几分薄面?”

  “即便如此,陈家也完全可以在前任县令离任后、先生未到任前,将局面彻底清理干净。”

  黄举天语气笃定:

  “因此,郑翊所言,必定有所保留。”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应对?”

  黄举天毫不犹豫道:

  “在未摸清全盘局势之前,先生不仅要信他,还得放心用他。”

  李景让听清“放心”二字上的重音,无奈地闭上双眼,长叹一声:

  “是啊,流放千里,手下无人可用,也只能如此了。”

  两人议定后,黄举天将郑翊重新唤了进来。

  这一次,他神情亲切,伸手揽住郑翊的肩膀;

  语气热络,宛如与多年兄弟叙话一般,说了许多宽慰之言,并表示绝不再追究县衙赌坊一事。

  郑翊受宠若惊,仿佛被上官的礼贤下士打动,面上满是感动。

  最后,黄举天亲自将郑翊送到门外,并约定次日午后,召集所有衙役到大堂议事。

  待郑翊走远后,黄举天才吩咐刘谷关上县衙大门。

  不多时,李老仆将大锅饭做好。

  虽不算丰盛,但无论是自幼锦衣玉食的黄举天,还是曾位居中枢高位的李景让,都吃得津津有味。

  许是饭菜的香气飘散开来。

  昏睡了一整日的梁家明等人竟扶着墙,从内院来到了伙房。

  作为五人的主心骨,梁家明不再像前日那般端着大哥的架子,而是诚心诚意地双膝跪地,郑重感谢黄举天的救命之恩。

  因共抗台风一事,黄举天对这汉子印象颇佳;

  受了他半拜后,立刻将几人扶起,邀他们一同坐到灶台边用饭。

  席间,黄举天向这些广州府的官差,大致讲述了今晚的情况。

  但当听到郑翊的事情时,原本狼吞虎咽的梁家明猛然抬起头,被晒伤的脸上满是急切:

  “县丞,此人绝不可信!”

  他霍然起身,声音洪亮却带着压抑的愤恨:

  “他口口声声说陈家欺压百姓,可郑家的所作所为,比陈家更甚!”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