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真的对得起她吗？对得起她家中苦苦守望的父母吗？”

　　眼看着白染无限逼近，似乎没有停手之意，蓝小天的眸子颤了颤，他不会已经疯到听不懂人话了吧！

　　就在白染几乎已经撞到他之时，他那猩红的眸子里，分明掉了一滴晶莹的血泪。

　　随后，白染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坠落在地。

　　“我......我对不起她们，我，我没能保护好子衿，我也没守护好阿雅！”

　　他蹲在蓝小天身前的地上，双手抱着头，同时不停地摇头，眼泪大滴大滴地砸落在地，看起来痛苦不堪。

　　蓝小天倒是没意料到他会突然变成这样，看着近在咫尺的白染，也许这时他给他一记雷暴，就能弄死他，他们也就能逃出这鬼地方了。

　　他试探性地抬起手，同时紧盯着地上的白染，白染似乎对此毫无反应。

　　他的手开始发抖，他不确定能不能真的杀了他，万一他来个秽土转生，到时候更疯了怎么办。

　　更多的却是不忍，看着白染现在这般痛苦的面目，他倒是情愿相信他真的忏悔真的浪子回头了。

　　其实他也不坏对吧，更多时候身不由己，他只是疯而已。

　　任谁在那种环境下成长，都会变得偏执又疯狂的。

　　他想了想，将手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安慰起他来。

　　“没事的，不能怪你的，那些离去的就放下吧，我们一起把苏雅带回家，让她父母好好地送她一程。”

　　他半安慰半忽悠地同白染说道。

　　“回家......”

　　听到这两个字时白染的身子分明颤动了一下，有希望，他眼中重现欣喜，正想继续说点什么。

　　白染却猛地站了起来，那力道将他推开好远。

　　“回家！她有家，可我呢！我还有家吗?”

　　白染的脸上重新附上那疯狂的笑容，那些阑干的红色泪痕狰狞地挂在他的脸上，他现在看起来就像个满脸染血的疯子。

　　“你说得对，我确实没能守护好阿雅，我确实对不起她，可你知道吗，阿雅，是我亲手杀的！”

　　白染颤声说着，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声音已经嘶哑得犹如地狱中爬出来的鬼魅一般。

　　蓝小天的瞳孔猛然缩紧，这个结果，倒是他始料未及的！

　　“我对她那么好，恨不得把整个世界都给她，她曾经也是那么地爱我，愿意为我背离家庭，说我是她的全世界……可是，为什么她就是不能接受我狐妖的身份，甚至，甚至还去找你这样的臭道士，来妄图收服我……”

　　白染歇斯底里地说着，已然分不清他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

　　“所以你就把她杀了？”

　　蓝小天冷冷说道，之前的他还对白染有一丝怜悯，此刻看来，他已经疯到无可救药了。

　　“对啊......”

　　白染停了下来，屈着身子，脑袋前倾，一双眼睛像鱼眼一般狰狞地鼓起。

　　“那天是她的生日，我给她准备了无数的惊喜，那天她一个劲地灌我酒，我知道她想把我灌醉，再让躲在卫生间里的道士动手，于是我趁着她低头吹蜡烛的时候，切开了她的天灵盖，斩碎了她的大脑。”

　　白染说着说着，咯咯怪笑起来，“你知道吗，如果你的速度足够快，大脑根本感受不到痛，于是她即便是死了，也还保留着生前那副幸福的表情，我喜欢那表情，它让她看起来是那么美......可我也讨厌那表情，我无法理解，一个女孩，下定决心要杀自己爱的人，还能若无其事地装出那么幸福美好的样子，所以，我干脆就让一切定格在了那一瞬间。”

　　白染笑得越发狂妄，那笑声之中又似乎夹杂着浓浓的哭腔，听起来像是厉鬼的咆哮。

　　蓝小天看着他这闪烁不定的神情，一股浓烈的恐惧之意在心头爬升，他亲手血刃了自己的爱人，说得却还这般义正言辞。

　　“跑！陈星尘，小玉，楚怡，快跑！”

　　他生怕这变态下一秒做出什么更极端的事，只能驱使陈星尘她们尽量远离他，就算他清楚，这是他的世界，她们再跑也跑不出去。

　　果然，话音未落，白染身上的气息变得越发强盛，眼中的猩红几乎已转成了紫红，随之而来的，是汹涌的狂风，像刀一样疯狂地向她们卷来。

　　“为什么！为什么！我本以为我自己已忘了这段往事，可你们偏偏还要提起，偏偏还要去搅扰她们的安宁，为什么要让我再一次的痛苦！”

　　白染尖锐地叫着，漫天的风刃在他的身旁盘旋，而后以更强盛的气势斩向他们。

　　“我本不愿让你死得那么惨烈，还想让你在幻境里和你那三个小情人一起厮守余生，可你一次次坏我的事，既如此，那你们就都去死吧，这世上，没有人能忤逆我的意志！”

　　白染狂叫着杀向他们，这一次，他身上的气势燃烧到了极盛，带着死神之势极速降临。

　　蓝小天面色大变，他没把握能挡下疯狗般的白染。

　　可他又退无可退，只能用上全力，集结防御御场，将几个女孩护在身后。

　　马师兄也迈开马步，周身法力齐出，大喝一声，祭出一枚法令。

　　“保家仙，请上身！”

　　他使出了自己最后的手段，马家世世代代温养的保家大仙，胡家七爷被请了出来，巨大的灰狐盘旋在马师兄的面前。

　　“哼，雕虫小技！”

　　白染见眼前的道士竟借狐族之力来妄图抵抗自己，眼中的愤怒越发强烈，同时也将攻击的重点放在了马师兄身上。

　　“小辈，安敢！”

　　那狐门的胡七爷似乎也有灵智，见自家的狐族小辈不但对自己没有丝毫敬畏，甚至还运集滔天之势想要灭杀自己，愤怒张口，吐出灰雾。

　　灰雾带着凌厉的攻势杀向白染，白染却丝毫不惧，只是随意挥手，风刃便将那灰雾撕扯得丝毫不剩。

　　“请胡七爷斩敌，弟子愿供奉所有的精血！”

　　情况危急，马师兄只能以极端手段，他主动割裂了自己双手双腿的经脉，满身的精血流出，尽皆流向那空中的灰狐。

　　胡七爷也不客气，张开大口，以汹涌吸力将这些精血吞入口中，吸收了人类精血的他气势变得越发强盛，相应地，马师兄的脸色迅速地变得惨白。

　　几乎只在顷刻，马师兄全身已流不出血来，而灰狐的一双眼中精光大盛，他张口又吐，这次的灰雾威势无边，让白染都不禁皱眉。

　　“寂！”

　　马师兄强撑着身躯站起，驱动着灰狐施展禁忌大法，灰狐眼中冷光闪烁，寒光闪了一下，飞在空中的白染像被定住了一般，动作变得无限缓慢。

　　蓝小天知道这一招，这招和他的煞瞳一个效果，但他没想到，灰狐竟能定住白染这个程度的强者。

　　马师兄制住白染，迅速闪身到蓝小天身边，手掌一翻，递给他一物。

　　“这是？”

　　蓝小天低头凝望那物，那物他颇为眼熟，正是他之前偷过的，老林头的乾坤袋。

　　“那苏雅的遗体我已装入乾坤袋中，出去务必交给她的父母，袋内还有用另一个女孩躯体汇成的一幅画，虽然我不清楚是谁，但想来都是白染最重视之物，他之所以疯狂杀我，就是因为我们闯入了这里。”

　　马师兄将乾坤袋交给了他，一副交代遗言的态势。

　　“胡七爷最多只能再囚禁他半分钟，借这个机会，你快走吧，我知道你身上有另一种力量，或许，你会有逃脱之法。”

　　马师兄眼光坚定地看着他。

　　蓝小天心头一晃，这样的幻境里，他怎么可能有逃脱之法。

　　但就在这心念一闪的瞬间，他的脑中又多出一种秘术。

　　[幽冥密遁术，以鬼力沟通幽冥，引躯体遁入幽冥界，以此逃脱至高幻界。]

　　又是糜道人教他的鬼术，蓝小天来不及欣喜，便又陷入绝望。

　　这种方法只能让他一个人逃走，可这幻境中，还有三个无辜的女孩，还有拼命杀进来救他的马师兄。

　　他不可能抛弃他们狼狈逃去。

　　“走不了的，马师兄，我和你们一起战到最后！”

　　他摇了摇头，捏着老林头的乾坤袋，脑中闪出一个残忍又疯狂的破局之法。

　　“放心吧，或许我已经有办法了。”

　　说着，他调集鬼力，趁着白染还被囚禁，掷出一柄闪烁死气的鬼矛。

　　鬼矛以极速逼近白染，眼见着要刺入白染的胸膛，他却挣脱了狐仙的禁锢，将身一闪，避过鬼矛，顺势径直杀向蓝小天。

　　瞬息之间，白染杀到蓝小天身前，似乎是为了泄愤，他并没有直接撕碎蓝小天，而是一脚将他踢飞，又驱动风刃飞向他，想要在空中将他撕碎。

　　蓝小天已经运转鬼力挡在身前，这一脚还是踢得他近乎肝胆俱裂，他强忍着痛，凝结鬼盾，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更麻烦的风刃。

　　这一瞬的时间，蓝小天调动神识扫了一眼手中的乾坤袋，看到了里面那副画。

　　他瞬间懂了这幅画的来源。

　　白染说过，他的上一个女友，他最爱的那个女孩，叶子衿，是被他的仇敌活活撕碎的。

　　而他，将这些碎片，又拼成了她，拼成了这副永恒的画。

　　真是个疯子，又看起来那么可怜。

　　那么，便让他更疯狂一点吧。

　　蓝小天看准时间，在那漫天风刃即将杀到自己身边之时，忽然将那幅画从乾坤袋中取出，狠狠地砸向了风刃。

　　汹涌的风刃几乎只在瞬间便撕碎了那幅画，那个美丽的女孩再一次凋零，凋零成了漫天的碎片。

　　“那是！”

　　下面的白染只是惊鸿一瞥，却看清了他丢出来的东西，那正是他最珍视的东西，他生命的一切。

　　“怎么会！子衿她，怎么会在你那里！”

　　白染的眼中当即急出了两行血泪，他扭头看向马师兄，顿时明白了一切。

　　“不可能，不可能，我明明在上面施加了无限的禁制之力，为什么，你们还可以拿到它！”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马师兄，眼中的仇恨浓得快要淌出来。

　　“你可能不太清楚老林头乾坤袋的含金量，老林头说它能收宇宙万物。”

　　空中的蓝小天以鬼雾稳住身形，又补了一句。

　　“啊啊啊啊啊，我杀了你们！”

　　白染被彻底逼疯了，怒吼着杀向马师兄，那所谓的胡家七爷本还想挡，被他一击直接活活撞碎。

　　这一击马师兄不可能挡下，眼见着就要被白染活活撕碎。

　　“白染！你想好了，你另外一个爱人也不想要了吗？”

　　空中，蓝小天举着苏雅的尸体，威胁道。

　　白染投鼠忌器，没有丝毫犹豫，停下身子，浑身气势尽敛。

　　收尽杀意的他浑身都在颤抖，看起来就像个无助的大男孩。

　　“不要，不要！”

　　他流着泪，抬起头，第一次，能感觉到他在真诚地恳求。

　　蓝小天收起了苏雅的遗体，真把这东西弄碎了白染必定拼命，自己回去也没办法跟人家父母交差。

　　空中的风还在汹涌地卷，叶子衿的遗体已经被风吹成了无数块。

　　白染抬头看着这空中纷纷扬落下的缤纷的雪，眼中的疼痛几乎呼之欲出。

　　“子衿！子衿！”

　　他痛喝着飞到空中，想要接住那些碎片，可风汹汹不止，将那些碎片吹得越来越远。

　　他已经忘了，自己可以让风停下，他已经忘了，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他好不容易拼起来的她，又一次碎裂了满天。

　　或许，或许，或许他还能把她再一次拼回去。

　　可是，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碎片能拼好，可是，可是，她还能回来吗。

　　白染心中闪烁着一个个绝望的念头，可他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去接那些碎片，一块、两块、他紧紧地将这些碎片攥在手掌中，眼中又一次浮现那女孩的音容笑貌。

　　一次次的回忆，一次次的感动，同样也是一次次的痛苦，一次次重复他已经失去的事实。

　　“不！不要再飘了，停下来！停下来，子衿，不要，不要抛弃我！”

　　他终于崩溃了，不再去飞蛾扑火地接抢那些碎片，只是蹲在地上，捂着头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