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忱呆呆地坐在那里，甚至都顾不得擦脸上的茶水，就那么瞪大眼睛看着冯煊。

　　他何尝听不出来冯煊话里的意思？

　　可，练气四层，欲杀筑基？

　　这就相当于是一只雏鸡，想去杀猛虎！

　　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也是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许久，柳忱才默默取出一张净秽符贴在自己身上。

　　他有很严重的洁癖，刚刚之所以没顾上清理，是因为实在被惊得够呛。

　　温暖的白光升腾，先前溅在身上和脸上的茶水很快清理一空。

　　“我知你福缘不凡，且所图甚大，

　　只是没想到，居然能大到如此地步。”

　　仪态恢复了之后，柳忱这才再次看向冯煊：

　　“你，真想好了？真想对他出手？”

　　话说到这个地步，再打机锋，已经没有意义了。

　　“徒儿破掉身上的邪孽之法，打散梅寻月的魂魄后，看见了他留下的那些记忆。”

　　冯煊凝声道：“您可知道，他那练气六层巅峰修为，以及一阶中级丹师的造诣，是拿什么换来的？

　　那是七百六十二个身具灵根，却不足半岁的女婴的惨死！

　　和她们的父母家人眼睁睁看着她们惨死在自己眼前，却无能为力的痛！”

　　冯煊呼吸变得粗重，眼睛也开始发红：

　　“我冯煊自认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踏上修仙之路至今，死在我手上的人也有不少！

　　但这种事，我做不出！

　　我看不惯！

　　我更忍不了！

　　所以，就算他是筑基，我也一定要杀他！

　　不杀此獠，不绝此恶，此心不能静，此念不通达！”

　　柳忱听完，久久不语。

　　那双素来明亮逼人，此刻却极为黯淡的眼睛里，有痛苦，有无力，

　　更有深深的懊悔。

　　这懊悔，当然不是对冯煊。

　　冯煊见他坐在那里，跟没了魂一样，觉得现在可能不是一个继续问下去的好时机，

　　便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只是，才走出几步远，身后便传来柳忱的声音：

　　“他这些年做的事情，我其实略知一二。

　　但筑基和练气之间，差距用天堑来形容都不为过的。

　　故以我之能，在不被他察觉到的情况下，能查到的东西，其实很有限。”

　　冯煊转过身来，又一次走到柳忱面前：

　　“还请师父赐教。”

　　“你既然能破掉他在梅寻月身上种下的印记，便说明，你有克制邪孽之力的手段。”

　　柳忱看着冯煊：“我想，你敢动心思杀他，应该也是觉得，自己能用这种手段削弱他的实力，从而寻到出手的机会？”

　　冯煊点头。

　　根据梅寻月的记忆分析，他这些年，所获得的提升虽然明显，

　　但相比于梅清霖，只能算是小儿科。

　　而据沈渊所说，修邪孽之法越深，自身积累的邪孽之力就越强，

　　受正气、功德的影响，也就越大！

　　练气四层的修为，配合小成级的《小镇魔术》，能灭梅寻月的魂魄，

　　但对以筑基修为修炼邪孽之法的梅清霖来说，也许只能算是挠痒痒，根本破不了防。

　　那么，

　　如果拥有练气后期，甚至练气圆满的修为，

　　再配合大成级，或者宗师级的《小镇魔术》呢？

　　用一记宗师级小镇魔术就能杀你这种事，我并不奢望！

　　但只要能影响，或者削弱你，

　　我，就相当于看见了你的血条！

　　剩下的，就是谋划、准备，

　　以及，

　　量的积累！

　　“这思路，是对的。”

　　柳忱点头肯定：“但在这方面，我真的帮不了你太多。

　　我因为一些特殊的机缘，可以感知到邪孽之力的存在，也能炼制压制它的丹药。

　　但对如何破解它，我不懂，更不会。

　　所以我只能把我这些年所查到，关于他的东西告诉你。

　　剩下的，便要靠你自己了。

　　且附耳过来。”

　　冯煊点了点头，俯下身来，开始听柳忱讲述。

　　柳忱这一讲，讲了足足半个时辰。

　　等他讲完，冯煊闭目消化了好一会儿，这才又行了一礼：

　　“多谢师父赐教。”

　　稍稍停顿，冯煊忍不住道：“师父，您和梅清霖之间……”

　　“我和他之间的纠葛，等你真的做成此事，我再与你细说。”

　　柳忱摇了摇头：“既已决定要做，那便好好准备吧。有需要为师的的地方，可随时联系。”

　　说着，他递过来一枚传讯符。

　　冯煊双手接过，想了想：

　　“徒儿现在，还真有一件事情想请您帮忙。”

　　“讲。”

　　“我需要药材，很多很多的药材。尤其是炼制复灵丹所需要的。”冯煊说道，“但我怕一下子用得太多，大师兄会起疑心，您看……”

　　他现在基本只在白天炼丹，

　　如果晚上也炼的话，获取收获值的速度会翻倍。

　　但还是那句话，晚上炼丹，就算不引动火脉之力，药材的消耗也对不上，

　　一次两次倒还好，天天这样，日常负责管理药庐的林辰富，肯定会察觉到不对劲。

　　柳忱若是愿意帮忙，那这自然就不叫问题了。

　　林辰富肯定是不敢对自己师父起疑心的，

　　而且，仅是冯煊所知道的，坊市中靠柳忱药庐活着的药材商，就有十七位！

　　他一句话，那些药材商就得屁颠屁颠地把药材送过来，而且还不用担心泄密！

　　冯煊如果去买药材，谨慎一点的话，虽然也能达到相同的效果，

　　而且现在他炼制复灵丹的成功率已经很高，就算买药材也不会亏，甚至还有的赚，

　　但，哪有直接从柳忱这里取方便？

　　“就这么件小事？

　　呵，你这是想让我有点参与感，好宽我的心？”

　　柳忱欣慰一笑：“那行，每隔三日，你来我这里取。”

　　“谢师父！”

　　冯煊笑着拜谢，之后转身离去。

　　目送他背影消失，柳忱原本挺拔的脊背，立刻变得佝偻，仿佛一下子就老了二十岁。

　　他环视这远森居一圈，而后喃喃道：

　　“大哥，我这关门弟子，真像你啊。”

　　……

　　接下来的日子，冯煊正式开始了每天十二个时辰连轴转的炼丹生活。

　　由于有柳忱给的笔记，再加上每隔三天都能去柳忱那里取药材，顺便讨教，

　　他炼制复灵丹的成功率，在这仅仅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就提升了一半！

　　这样一来，白天十五枚，晚上十五枚，一天就是三十枚！

　　也就是30点收获值！

　　这一日正午，沈渊来到冯煊的炼丹室。

　　“李灵荒刚刚给我传回了讯息，答应见面了。”

　　说着，他眉头皱起：

　　“但，这回出了变数，咱们没法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