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千树闭着眼，像寻求安慰一样，用脸蹭了蹭“侦探小姐”温暖的手心。

　　后者没有躲开，反而更加用力地捧着他的脸，好让他能够与她的手心接触的更为紧密。

　　“夏洛特小姐。你在这里对吧？”

　　“当然。”

　　“我好像想起来一点东西。”

　　“和我有关吗？”

　　“没有。”

　　“那你要告诉我吗？”

　　林千树能清楚地感知到女人轻盈的身体压在他的身上，肤如凝脂的手温柔地摩挲着他的耳垂和眼角。

　　这一切如此清晰，可他却有种她随时会变成猫从他身上跳走的错觉。

　　“只能告诉你一小部分。”

　　他这样说，试图引起猫的好奇心。

　　猫果然留了下来，还用肉垫碰了碰他的脸。

　　“那就从我能知道的那部分说起吧。”

　　从夏洛特口中听到他当初对她说的话，林千树笑了笑。

　　随即，他闭上眼，火焰的余韵仍灼烧着他的瞳孔。

　　“【我】，其实很多年前就已经死了。”他说。

　　听到林千树坦白到像是胡言乱语的话，“夏洛特”笑了出来。

　　“听起来像惨死的灵魂变成鬼怪来找我申诉时的发言呢。”

　　“侦探也管死人的冤屈吗？”

　　“我不就是来替死人复仇的吗？”

　　“说的也是。”

　　“还有吗？”

　　“还有就是，我好像睡了挺久的。”

　　“多久？”

　　“十三年吧。”林千树回忆着刚刚拿到的，属于自己的记忆，斟酌着回答道。

　　“十三这个数字可代表着不幸哦。”夏洛特用力揉了下他的脸，停顿了下才说：“不过，我倒是喜欢不幸的东西。”

　　林千树想要抓住她作弄人的手指，可对方比他灵巧，即便用上增强后的能力，也只能捉住一瞬间，就被她用更有力迅速的力气捏了回去。

　　脸颊生痛，他只好先放弃了。

　　“比如呢？”

　　“比如乌鸦。”

　　“乌鸦蛮吉利的吧？至少对这个国家来说。”

　　“那我不喜欢乌鸦了。”

　　夏洛特想也不想地把乌鸦从喜欢列表里删掉了。

　　“那我呢？”林千树脱口而出。

　　女人放在他脸上的手顿了下。

　　她静静地看着床上的林千树，眼睛里的月光逐渐化成更皎洁明亮的东西。

　　可是，她却摇着头，说：“同类，是不能喜欢的。”

　　被女人用【不能】这种像是执行死刑的字眼回应着，林千树却也没有感到难堪痛苦或者悲伤之类的情绪。

　　他只是感到困惑。

　　“为什么？”

　　“因为，会闹出人命哦。”

　　女人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语，慢条斯理地说道。

　　林千树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她话中的含义，他对她【闹出人命】的说法感到好笑的同时，又为她的天真感到愉悦。

　　“你讨厌小孩子吗？”他问。

　　“不，一点不讨厌。”

　　“那为什么……”

　　“因为敌人会抓住小孩子，喂小孩子服下毒药，逼迫我们出现。我们会死，孩子也会死。”

　　夏洛特诉说着那个悲惨的结局，表情平静得像是早已经习惯了那种悲惨似的。

　　林千树沉默了。

　　如此轻易的说死，不是早已经看透生死，那就是看过太多死亡。

　　沉默着，女人突然松开林千树的脸，双臂抬起，向后舒展着身体。

　　明明还坐在林千树身上，可她的上半身却夸张到后仰出一道细小月牙般的弧度，在月光中熠熠生辉。

　　随后，她的手按着他的脚踝，就这样轻盈后翻，无声地落在地上。

　　仿佛是完成了什么伟大的表演，她摘下帽子，另一只手放在胸前，冲林千树鞠躬行礼。

　　林千树鼓了鼓掌。

　　“完全的表演。”他说。

　　完美的肚脐，他心里说。

　　夏洛特的眼睛也弯成了月牙。

　　“谢谢。”

　　虽然让女人笑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可林千树却觉得，现在的月牙，比刚刚那个月牙还要难得。

　　为了不让猫咪感到无聊而产生离开的想法，林千树率先打开了话题。

　　“那么，夏洛特小姐，请问……”

　　“请先等一下！”夏洛特举起五指并拢的右手，像小孩子一样示意有话要说。

　　林千树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的。”

　　“我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夏洛特走到林千树的书桌前，翻了两页还没看完的《剑道初解》，无聊地撇了撇嘴，又坐在桌子上，手按着桌沿，纤细的双腿在桌边荡来荡去。

　　这时，她才问：“你说你很多年前就已经死了，又睡了十三年。那么，这十三年里，你是谁？”

　　女人歪着头问，脸上带着冷静的妩媚，华丽多过实用的侦探服装染了月光的皎洁透明，彷佛是为了从他口中得到真相而诱惑他的十九世纪的侦探的幽灵。

　　林千树思考着缺失的记忆和那段如透过层层纱窗才看到的过往，又仔细回忆着近几天从小野母女身上获取到的种种线索，整合出了相对完整的答案。

　　他说：“硬要说的话，越来越智能的机器人吧。”

　　说到这，林千树突然想起他对小野幽香说过的谎。

　　与谎言不同的是，他不是因为【噩梦碎片】太多忘了他是谁，而是因为缺少了【记忆碎片】而尚未发现真正的他是谁。

　　兜兜转转，【林千树】就是林千树。

　　从始至终，只有一个……

　　夏洛特的眼睛因为林千树的话亮了起来。

　　“机器人？！”她忽然出现在林千树面前，如鬼魅一般，抬手戳着林千树的脸，兴奋地说：“眼睛里会发出激光的那种吗？”

　　“……很抱歉，不会呢。”

　　林千树捉住她将他的脸戳的生痛的手指，这次夏洛特没有挣脱。

　　她有点失望，嘴巴也嘟了起来。

　　“原来不会啊。”

　　“又不是真的机器人。”林千树无奈地解释道：“只是像机器人一样，按照既定的程序，吃饭，学习，洗澡，睡觉，然后逐渐学会喜怒哀乐……”

　　“听起来好无聊。”

　　“毕竟我睡着了嘛。”

　　“哦……”

　　夏洛特对眼睛不能发激光的机器人越发感到无趣。

　　不过，不知道她又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眼睛又变得灵动了。

　　“还有个问题。”

　　“什么？”

　　夏洛特眯着眼打量着林千树在月光中轻抿着的嘴唇，像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笑了起来。她说：

　　“你今天告诉了我这么多秘密，该不会，是还想和我接吻吧？”

　　林千树愣住了。

　　他只是因为回忆起了自己忘掉的事，又与夏洛特重逢过于惊喜，才没忍住和她分享了喜悦。

　　可是，她问到底想不想，那的确是想的。

　　就算刚刚没想，现在看到她的脸，她的眼睛，她的嘴巴，也必然会想。

　　林千树的犹豫映在女人揶揄的瞳孔里，令她笑意盈盈。

　　她像是故意挑逗他一样，用手指戳着他的嘴唇。

　　“贪心狡猾又花心的你，真是太好懂了。可是，我可不打算再……”

　　女人缓缓睁大眼睛。

　　因为太过专心捉弄林千树，她甚至没来得及开启能力，便被无论如何也想要抚摸猫咪的男人揽入怀中。

　　颤抖着的月光被她拢入闭合的眼眸，甜美的果实却在呜咽中被偷走。

　　可她失去了拒绝的念头。

　　手中的青丝，化成了绕指的柔情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