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知道太多
“我只代表我自己。”
傅红雪的两只手,都在卜沉和沙天江的视线中。
苍白,干燥,没有一丝一毫的抖动。
左手握着漆黑的刀鞘,右手捉着筷子。
表情也像一滩毫无波澜的死水。
卜沉的脸色,已阴沉得像一滩发臭的死水:
“年轻人敢想敢干,这是好事儿,但老夫要做的可是一笔大生意。”
“林少镖头,你最好掂量掂量,自个儿能不能接得下!若是接不住,小命不保,你知不知道?”
出乎卜沉预料,傅红雪平淡道:“我知道。”
这三个字轻描淡写,但却说明了一件事。
眼前这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并且很有自信,将这件事做好。
于是卜沉追问道:
“你就这么有自信,能把这件事儿办好?”
“有。”
卜沉发出一阵难听的干笑。
大堂里面的客人,已经没人再动自己的筷子。
天上铅云厚重,潮湿的空气让人发闷。
客栈大门,不知何时也已悄然关上,大堂变得更暗、更闷了。
傅红雪似乎并没有发现周遭的变化:“我也有问题,想问你们。”
卜沉和沙天江交换一个眼神,道:“你问。”
傅红雪道:“我在和谁谈这笔生意,是杨总管吗?”
卜沉一怔,还没来得及答话,一旁的沙天江已经怒冲冲道:
“圣教一应事宜,都以东方教主的旨意为主,何来什么杨总管?”
傅红雪轻轻点头:“既然如此,自然也不是圣姑的意思了。”
沙天江立刻道:“自然!”
他知道魔教之中有一个圣姑,但却不知道这人的身份究竟是什么。
听到傅红雪这么问,便下意识地回答。
反正作为魔教中人,听东方不败的命令,总是没错的。
卜沉却已隐隐感到有些不对:“你问这些没相干的话,是什么意思?”
傅红雪盯着他:“为了确定一件事。”
“什么事?”
“你们的确不是魔教的人。”
酒杯摔碎在地板上的声音,清晰可闻。
恰在此时,屋外响起了一声沉闷的春雷,第一滴雨珠,也已溅碎在青石板上。
酒杯原本是沙天江的。
卜沉还握着自己的酒杯,杯中的陈绍晃出一道道波纹:
“知道得太多,可不是什么好事。”
傅红雪道:“我知道。”
卜沉又道:“你还知道什么?”
傅红雪伸出筷子,夹起一块萝卜,却没有放进口中:“你们不会想让我知道太多,所以我今天,已是最后一次吃到这些菜。”
沙天江的手已经在桌下握住了自己的刀柄:“你既然知道这个,还敢来自寻死路?”
傅红雪转头看向沙天江:“是不是死路,只有走过才知道。”
卜沉将酒杯交到左手,双眼在傅红雪的右手和刀柄之间不住打量:
“年轻人,有胆量,只是枉送了性命,实在可惜!”
说话间,大堂内的客人,已经将所有的门窗围住。
短枪,铁锤,虎头钩,当然还有常用的刀剑,此时已经不需要再掩藏。
傅红雪依然坐着不动,又将视线移到卜沉脸上:
“我第一次进这间客栈的时候,你就想拔刀杀我了。”
“你现在为什么还不拔刀?”
卜沉的右手并没有握着自己的刀柄,而是紧紧攥着衣襟。
他的掌心已经满是汗水。
手心有汗水,握刀的时候便会打滑,这样是没法和人战斗的。
衣襟早已被他抓破。
桌子另一边,沙天江的刀,已经一寸寸地从鞘中拔了出来,人也已经站起。
傅红雪的左手依然搭在桌子上。
看上去,沙天江只需要随便一招,就能像当日对付建平道人那般,将这只苍白的手砍断。
傅红雪像是没看到他那柄雪亮的刀。
卜沉终于握住了自己的刀柄。
他终于知道,只要自己还活着,掌心的汗,是永远擦不干净的了。
他其实早就知道。
“林少镖头,老夫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赶快离开这里,别来趟这趟浑水!”
说话间,卜沉也已站起。
傅红雪仍然坐着。
“拔你的刀。”
锵的一声,卜沉的刀已出鞘,刀尖指着傅红雪:
“这是你自找的!”
卜沉几乎是撕心裂肺般吼出了这句话。
随着酒杯狠狠摔碎在地上的脆响,雨点已经落下。
自然不是屋外的春雨,而是从二楼射落的几枚钢针、袖箭和飞镖。
目标是坐在椅子上的傅红雪。
傅红雪已不在那里,暗器打在椅子上,发出噗噗的闷响。
卜沉和沙天江同声大喝,两道纵横交错的刀光,将木桌劈成了三块,花生散落在半空中。
第三道刀光恰在此时亮起。
虽然只有一刹那,但之前两道刀光在它之前,就如同萤火之光遇到了明日骄阳,冬日飞雪跌入了淬炼烘炉。
没人能说清楚,自己的左眼与右眼对视,是什么样的感觉。
沙天江感受到了这种怪异的感觉,但他已经没法说出来了。
因为他的嘴巴和鹰钩鼻一道,已沿着眉心到人中的直线,平平整整,一分为二。
他的人也向左右分开,倒下,摔在地板上只有一声。
散落的花生,正好全部落地。
在屋内的人已经没有空暇,去关注沙天江的情况了。
鲜血四处飞溅,惨叫声此起彼伏,不断有兵刃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本来以这个客栈大堂的宽敞程度,是容不下四十余人施展开兵器,全力战斗的。
但还能行动的人,很快便发现自己能移动的空间,正越来越大。
那使虎头钩的人,险而又险地避开了一枚已经被劈成两片的飞刀。
正好看到被围攻的黑衣年轻人,在砍掉一名同伴的头颅之后,转身背对着自己。
他立刻挥动双钩,交剪而去,目标正是那年轻人的脖颈。
他的虎头钩除了锁拿敌人兵刃之外,更擅长的便是如此,剪掉敌人的头颅。
虎头钩锋利的刃口,眼看已经触及到敌人的脖颈。
他的嘴角已露出胜利的笑容。
心口却传来一阵剧痛,握着钩的双手再无力气剪开。
他低头看去,心脏的位置已经是一个渗着鲜血的大洞,而那年轻人,早就纵身上了二楼。
在二楼的伙伴,一个个从栏杆旁跌落。
他颓然倒在地上,视线变得模糊。
眼前只有一颗满是白发的头颅,圆睁双目,惊骇的神情凝固。
那白发,渐渐被地上的鲜血染成深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