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但去无妨
高克新的声音在雨中远远传了出去,恒山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快跑了两步,追到定静师太身旁:
“师父,怎么又是嵩山派的,他们到底愿不愿意帮忙啊?”
少女名叫秦娟,是定静师太的关门弟子,也是整个恒山派中,年纪最小的弟子。
定静师太伸出已生了不少皱纹的手,将秦娟被雨水粘在额头上的碎发拂开。
一旁脾气火爆的仪和已经怒冲冲道:“秦师妹还没看出来吗?那家伙就是来趁人之危,趁火打劫的!他让师伯答应什么五岳并派……”
定静师太阻住了仪和的话头:“本派大事,全凭掌门师妹定夺,莫在多言。此去救人,毕竟是我恒山派门内之事,与他嵩山派也并无干系。”
“大家还是先赶路吧,此去泾县,尚有五十余里,今晚若能赶到泾县,便寻个客栈歇息。”
众人齐声答应,各自扶持着继续上路。
只是道路实在难行,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半个时辰,也不过走出了五里。
早春的雨水中还带着冬天残留的寒意。
如定静师太和仪和等人,武功修为较高的,倒还能撑得住。
仪琳、秦娟这些年纪轻,入门时间短,内功差劲的弟子,已经冷得发起抖来。
定静师太看着她们发白的嘴唇,心下不忍。
“仪和、于嫂,你们带上五个师姐妹,看看附近有没有驿站茶楼,其他人先到这树下避雨,稍作休息吧。”
话音刚落,仪琳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软软倒下。
众人大惊失色,连忙七手八脚将仪琳抱到路旁一株大树之下,见她双眼翻白,气息微弱,已是昏了过去。
定静师太见状,伸手抵住仪琳后心,注入内力,其他人则在大树下围坐起来,用体温为彼此互相取暖。
就连仪和等人,也没心思去找驿站茶楼了。
过了一盏茶时间,仪琳悠悠醒转,扭头见定静师太满头大汗,显然这番施为消耗颇大。
“师伯……我……”
仪琳知道自己已经成了拖累,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两行泪水滑落,和雨水混在一起。
扭头想要举袖擦干,却看到远处一个黑点,正破开雨幕向众人的方向靠近。
她以为自己眼花,又抬手揉了揉眼睛。
那黑点越来越大了,能看清是个正在狂奔的人影。
恒山众人都已经看到了那人影。
他来得好快,仿佛是眨眼之间,就已经来到了众人歇脚的大树下。
雨水从他苍白的脸上淌落,一双漆黑的眼睛冷电般扫过众人。
定静师太放开仪琳,缓缓起身:“贫尼恒山定静,阁下是谁?”
来人自然是傅红雪。
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串念珠。
“师太可知,这是何物?”
看到那串念珠,一直沉稳的定静师太,也忍不住瞳孔紧缩,踏前一步:“这是定逸师妹的念珠!她……她现下如何了?”
饶是她修行多年,事关师妹生死,说话时的语声也打起了颤。
性急的仪和更是直接长剑出鞘:“我师父的念珠,为何在你手上!难道你是魔教贼子,害了我师父性命?”
其他几个定逸师太的弟子,也都各自起身,持长剑指着傅红雪。
虽然心情激荡,但恒山众人的剑阵却丝毫不乱。
唯有仪琳面露疑惑之色。
两个月前,她曾在渭水渡口的客栈中,见过面前这个年轻人一面。
当时,自己父亲不戒和尚,还和他起了冲突。
没想到,却在这江南又见了面。
于是她挣扎着起身:“师伯,各位师姐,别误会,他是……”
说到此处,不禁语塞。
她根本不知道眼前这人叫什么。
更不知道,为什么师父的念珠,会在他的手中。
傅红雪恍若没看见那七柄明晃晃的长剑,缓步走前,将念珠递到定静师太手上。
“我在水月庵见到定逸师太,她性命暂时无碍……”
恒山众人均送了一口气,有几柄指着傅红雪的长剑,更已垂下。
仪琳更是喜极而泣。
她自小便在恒山出家,虽然不戒和尚这个父亲对她颇为疼爱,但行事疯疯癫癫,反倒是定逸师太,对她亦师亦母,疼爱有加。
定静师太待要追问,却见傅红雪又取出一片布帛,材质正和恒山众人身上的僧袍一样。
定静师太接过布帛,见上面写有血字。
虽然颜色已经发暗,字迹更是颇为潦草,但定静师太依然认出,那正是师妹的笔迹。
血书仅寥寥数言,定静师太看完之后,却是眉头紧锁,目光凝重,久久不语。
仪和大着胆子问道:“师伯,这信是师父写来的吗?”
定静师太将血衣交给仪和:“不错,若照师妹如此说,这一路上我们被魔教伏击之事,便讲得通了……”
说完,又转向傅红雪,深施一礼:
“少侠援手师妹和水月庵一脉在先,千里传讯给贫尼一行示警在后,此番大恩大德,恒山派没齿难忘。”
“还请少侠告知姓名,待贫尼救得师妹回山之后,每日为少侠焚香祈福。”
傅红雪不答,却道:“师太觉得,这一路上的遭遇,可有疑点?”
有些事,直说不易被接受,需得当事人自己意识到问题。
定静师太听了,低头垂目,细细回想,但她心思并不甚敏捷,一时间不得要领。
傅红雪见状,正欲说话,只听秦娟忽然开口:
“师父,咱们每次和魔教打过一场,就总能碰见嵩山派的人路过,但他们一次都没帮过忙!”
定静师太双眼一亮。
算上适才所遇到的高克新,她们已经是第三次遇到嵩山派中的人。
而且,双方每次交谈,最终的话题总会落到“五岳并派”之上。
倒像是他们知道恒山派必会陷入危机,趁机以此来作为筹码,不断要挟一般。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定静师太脑海中逐渐成型。
“少侠,你的意思是……”
傅红雪看了秦娟一眼,又看向定静师太:“前面五十里的泾县中,有一家客栈,里面埋伏了不少人。”
“贵派今晚若是能到泾县,多半会去那里投宿。”
定静师太还没说话,秦娟已经嚷了起来:
“我就知道,刚才那个嵩山派的让我们走泾县,没安好心!”
仪和也已经反应过来,恨恨地盯着来时的方向,目光中的怒意如果能化作火焰,怕是早就将之前的高克新烧成灰烬。
口中只道:“师伯,这下我们该去哪儿?”
定静师太也失了计较,询问的目光忍不住投在傅红雪身上。
“但去泾县,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