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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新三不足说!愚蠢又勤快的直臣们

我在万历修起居注 上官不水 2958 2025-02-14 13:37

  腊月二十一日。

  京师。

  天气愈来愈寒,年味越来越浓。

  就在官员们正筹划着年假要如何休闲娱乐时,一封来自沈念同年、河南道试御史傅应祯的奏疏。

  炸响了整个朝堂。

  “臣闻今岁雷震岁门兽吻,地震于京师直省,不下数次……未见皇上下修省一语,以回天意,晏然如处无事,岂真以天变不足畏乎?”

  “朝廷遣太监往真定府抽扣,原非国初令典,事创于正统间也,乃是甘心效朝中失德之故事,岂真以祖制不足法乎?

  “臣又近闻户科给事中朱东光陈言保治,不过一二语直切时事……几于触犯雷霆,本又留中,岂真以人言不足恤乎?”

  ……

  简单来讲,傅应祯在奏疏中讲述了三件事。

  其一,今年天变不断,然皇帝敬畏天地的诚意不足,他谴责皇帝:敬天之心不纯。

  其二,朝廷派遣太监前往真定府催税,为考成法而不学先帝的免缴田赋之举,他谴责皇帝:未效法祖宗之德政。

  其三,自新政以来,朝廷将许多反对新政的奏疏留中不发,严惩言官,他谴责皇帝:不听谏言,驱逐直臣。

  其中,他还为去年弹劾张居正而被革职为民的言官余懋学求情,认为后者应官复原职,才能恢复朝堂进言上谏之正风。

  这般对上谏言、质疑政事决策的奏疏,其实不算少。

  大多都被留中。

  但傅应祯的这番奏疏却如一块大石,在朝堂上激起千层浪。

  因他有所暗讽。

  言官上谏,总喜欢指桑骂槐,含沙射影,夹枪带棒。

  傅应祯在奏疏中有三个反问。

  分别是:岂真以天变不足畏乎?岂真以祖制不足法乎?岂真以人言不足恤乎?

  这三个反问。

  对应的正是北宋保守派官员形容改革派领袖王安石的“三不足”。

  傅应祯将小万历比作宋神宗,将张居正比作王安石。

  神宗这个谥号可不是什么好谥号,神字,指皇帝统治无能、无所作为。

  而王安石在当下官员心中,那也是摇动国本、促使北宋靖康之耻发生的奸臣。

  有语云:言官上奏,拂天子易,忤要人难。

  这个要人,便是张居正。

  傅应祯用尖酸刻薄的言语,不但批评小万历失德,而且讽刺张居正误国,质疑朝廷新政。

  小万历与张居正怎么忍得了!

  因傅应祯本就在京师。

  在沈念看到此奏疏时,傅应祯已经被送到了北镇抚司诏狱。

  其中。

  小万历的批复上有这么一句话:着锦衣卫拿送镇抚司,好生打着问了来说。

  此话,可能是张居正授意的,也可能是小万历与冯保定下的。

  但先打后问,明显是要傅应祯立即认错。

  沈念知晓此事后。

  第一反应是无奈,第二反应是活该。

  他曾与傅应祯有过些许交集,此人思想腐朽,做事固执,以争言为快。

  沈念无奈。

  是因这样的官员若为政一方,绝对是百姓之福,因为他心里有百姓,能做实事。但此番上奏,朝廷必然重罚,其仕途结束,乃大明之损失。

  沈念道活该。

  乃是因这样的官员太多了。

  他们接受不了破旧立新,接受不了坏祖宗之法,接受不了张居正柄国专政。

  他们不坏,但是愚蠢,勤奋的愚蠢,是最坏事的。

  若依傅应祯之言。

  小万历若畏天变,就应夺张居正之权;小万历若遵祖制,就应为民减赋;小万历若畏人言,就不该因言官直言而严惩。

  在他心里,无论大明是兴是衰,新政是好是坏,绝对不能出现这种破坏祖宗之制的权臣。

  他想的太简单了!

  首先。

  夺张居正之权,大明立即会乱成一锅粥。

  人人都觉得自己可挽天倾,但真到了那一步,他们只会换个掌权人埋怨弹劾。

  其次。

  为民减赋看似是德政之举且能聚拢民心,但却不适用于当下。

  考成法就是有意让官员催缴赋税,不然朝廷国库钱财不足,如何支撑军费与官员俸禄。

  当下若不强势改革吏治,以后就不是百姓交不起赋税,而是百姓完全没有田地,全被富贵者所兼并。

  促使百姓有能力缴纳赋税的正确方式是,打击兼并土地者,然若想打击成功,必须要率先改革吏治,故而考成法不可宽松。

  最后。

  他所言的言官直言上谏无罪。

  确实应无罪。

  但一个个言官们思想腐朽,误言新政,俨然是朝廷施行新政的最大阻力,且又解释不通。

  只能重惩。

  当日,傅应祯就被锦衣卫打得奄奄一息,若非张居正发话,不可致死,可能他就没命了。

  傅应祯骨头甚硬,咬紧牙关,就是不认自己有结党嫌疑。

  ……

  第二日,又有四名官员参与了进去。

  户科给事中徐贞明为傅应祯送药粥。

  广东道御史李桢、陕西道御史乔岩,翰林院检讨赵用贤前往慰问傅应祯。

  在这个时候。

  慰问与皇帝和首辅对着干的官员,这不是找事吗?

  但这些人就认死理。

  锦衣卫质问他们为何看望罪臣。

  他们的回复是:傅应祯直臣也,吾知其无罪,故往问之,无他意。

  当小万历和张居正听说此事后。

  立即命锦衣卫将这四人也抓进诏狱,审查有无结党之嫌。

  沈念听说后,连连叹气。

  大明官员,有狡诈如狐者。

  也有为了所谓礼法、祖制,明知是飞蛾扑火,还是要弃命朝前冲的。

  后者值得钦佩,但在当下,却是努力错了方向。

  沈念能理解张居正的苦。

  兢兢业业,夙夜为公,将大明两京十三省担在肩上还要被骂作奸臣。

  这谁受得了!

  张居正没有杖毙他,其实已经算是很仁慈了。

  但这些“愚蠢且勤快”的官员,也是大明不可或缺的基层力量。

  沈念认真思索一番。

  此番严惩言官的方式,实乃治标不治本,只能使得新政施行更加困难,使得张居正树敌越来越多。

  他决定参与此事,救一救这几人。

  就在沈念还未想好是上疏言事还是去寻张居正时,听到了朝廷对傅应祯的惩罚结果。

  “发配定海卫充军终身。”

  傅应祯知晓结果后,大笑道:“臣无生理,主上犹待以不死,使得执戟海上,臣老死奚憾!”

  此话的表面意是:臣本以为是死罪,没想到皇上只是让我去海边守卫,我没什么遗憾的了!

  而实际意思是:臣不服,臣一心求死!

  他如此说,沈念肯定是救不了他了,关键是此言很有可能害苦看望他的四人。

  赵用贤四人秉持的原则是“直言无罪”,还有被免于被惩的可能。

  当即,沈念打了个腹稿,快步朝着内阁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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