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破观
萧峰见这封信字迹文秀,笔墨间却隐隐透出一丝凌厉之意,皱了皱眉,问道:“你们认得这是谁的笔迹吗?”
仪琳等人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萧峰心中倒有一个人选,只是尚且不能完全确定。
仪琳道:“林师兄,信里让我们去明月观,咱们去还是不去?会不会是敌人设下的陷阱?”
萧峰微微一笑:“去,在下倒想看看,他们有什么阴谋诡计!”
仪琳等人守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令狐冲,本来心中甚是惶惶不安。
既怕令狐冲挺不住煎熬,有一天突然死去,又怕强敌骤至,她们三个武功低微,抵挡不住。
直到萧峰赶来,见他气定神闲,临危不乱,便如溺水之人,突然抱住一根圆木,精神有了依靠,心中都松了口气。
她们听从萧峰的吩咐,去外面买了一架滑竿软轿,将昏迷不醒的令狐冲放置在滑竿上。
又雇了两名轿夫,抬着滑竿,几人一起,往城外的明月观走去。
出西城门,过了一座小桥,再行三四里,便到了明月观。
路上那轿夫说起,明月观原是一座香火鼎盛的大道观,求财送子,十分灵验。十里八乡,来往拜神不绝。
但就在七八年前,突然流出传言,说每到夜里,道观便有冤魂作祟。
自那时起,来明月观烧香的人,慢慢就变少了。
直到三年前,道观里一位观长,十七名道士,竟在一夜之间,都被吊死在三清殿的大梁之上。
这事儿轰动了全城,衙门里的捕快来了三四十个,却没找到一丁点凶杀的痕迹,只当做“妖邪作祟”,给报了上去,草草结案。
自那时起,明月观就彻底荒废下来。
萧峰等人站在破败的观门外,只见曾经香火鼎盛的道观,如今已是人去楼空。
从院门直达大殿的石板路,被一层厚厚的枯枝和落叶所淹没。
大殿的砖缝里生着一丛丛杂草。就连太上老君的神像上,也立着一只漆黑的乌鸦,冷峻的目光打量着这群不速之客。
此时正是午后,道观内却阴凉逼人。
那乌鸦突然啼叫一声,张开翅膀,飞向后殿。
秦绢胆子最小,直吓得叫了出来。
萧峰轻声道:“别怕,没有鬼的。”
他从来不信鬼神,知道那十几名道士之所以被吊死,肯定是有旁门左道之辈看中了这座道观,这才星夜杀人。
他们手段高明,没留下蛛丝马迹,那群酒囊饭袋的捕快们又如何识破得了?
那两名轿夫却吓破了胆,任凭仪琳加多少银子,都不肯踏进道观一步。
仪琳无奈,只得让他们在道观外候着,和秦绢两人抬着滑竿,走进观内。
萧峰拾起一根枯枝,拔开杂草,在前面开路,目光隐然观察着四周。
他自是不惧鬼神,却提防有人埋伏在暗处,突施袭击。
只是不知,当年吊死道士的,而今日来信相邀的,是否同一伙人?
一行人踏着枯枝败叶,来到门户洞开的正殿。
殿内布满了蛛网和灰尘,太上老君脸上的金粉不知何时被人刮去,连面目都已模糊不堪。
萧峰环顾四周,不见有人。
突然之间,远处响起一声钟鸣,在这荒凉古刹中听来,犹如丧钟一般,摄人心魄。
神像那模糊不清的巨脸,似乎泛起神秘的微笑,嘲弄着芸芸众生。
秦绢心中害怕,小声道:“约我们来的人呢?不会……不会是鬼魂吧?”
萧峰微微一笑,用手指了指自己耳朵,又张开嘴,指了指嘴巴。
秦绢和仪琳当即会意,放下滑竿,将怀中手帕捏成团,塞进令狐冲两只耳孔,跟着用手指堵住自己的耳朵。
萧峰气沉丹田,陡然一声大喝:“谁在装神弄鬼!”
这一声大喝,威若霹雳,院外等候的两名轿夫只吓得一跤摔倒在地。
后院中,也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
这惊呼声刚起,萧峰身子已如利箭般冲出,飞过几重影壁,掠至后院。
后院长满了参天巨树,碧沉沉,清幽幽,竟是打扫的纤尘不染,别说枯枝落叶,简直连一根杂草也看不见。
萧峰身子一顿,站在石阶上,抬眼看去。
只见一条青石小径通往一座小亭,亭中坐了一位少女,面前石桌上横着一张瑶琴。
那少女一袭青衫,黑色长发用一根金带束在脑后,满院青翠中,只有这一抹亮色。
萧峰双手背负,说道:“任大小姐,别来无恙。”
这少女正是任盈盈,她抬起头,脸上微带薄怒之色,嗔怨道:“好心请你们过来,喊的这么大声,也不怕吓到了人家。”
她眉目传情,声音娇媚,若有旁人在此,只怕听得骨头也酥了。
萧峰却自是不以为意。
他知任盈盈聪慧通透,杀伐果决,实是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
这副含羞带怯的模样,只不过是她的伪装而已。
萧峰淡淡道:“想不到那封信当真是你所写。”
任盈盈掩嘴娇笑:“你猜到了?”
萧峰道:“在下却不明白,你为何要写这一封信。”
任盈盈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抚摸着琴弦,却不弹奏,柔声道:“贱妾听说贵派令狐公子受伤,特意赶来相助。”
萧峰冷笑一声:“哦?”
这时仪琳和秦绢已抬着滑竿过来,任盈盈看见昏迷不醒的令狐冲,神色一黯,眼光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但这丝情感,在她眼中也只是一闪而逝。
她从石凳上站起,笑道:“林少侠救了我爹爹出来,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令狐公子是林少侠的师兄,不幸为奸人所伤,我等出手相救,亦不过偿还林少侠恩情之万一。救人要紧,还望林少侠莫要推辞。”
仪琳知道她是魔教圣姑,右手握住长剑,看向萧峰。
萧峰淡淡一笑:“照此说来,你们全是一片好心了?”
任盈盈道:“不敢,贱妾虽是魔教中人,却也懂得知恩图报。”
秦绢这时方知,眼前这美丽娇怯的少女,居然是魔教教徒,慌忙拔出长剑,朝她怒目而视。
萧峰缓缓道:“派人袭击在先,阴谋治病在后,如此知恩图报,在下闻所未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