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石哥，真有你说的那么邪乎？”

　　“我几天前还见过他，你说就那狗都能攮倒的身子，他有力气用刀劈了柴二叔？”

　　黑夜里，篱笆脚，一个穿着不合身差服的半大小子这般问。

　　被叫的刘三石稍稍回神，脸上的不耐烦被夜色掩盖，谁也看不到。

　　他，这小子，左边还有个人，此时一样的动作，都是伏在篱笆脚静静等待着。

　　其实这个问题今天已经被问了很多遍了，不是他说不清楚，是大伙真的很难相信。

　　他理解，如果不是他亲眼看到，光是听说的话打死他也不信。

　　他本已经不想回忆，但现在光是盯着这个院子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不安……

　　说几句打打岔其实也不赖。

　　他回头瞧了一眼那瘦弱的半大小子，“小子，你砍过人吗？”

　　听到这话那小子瞪圆了眼，以为是嘲讽。

　　“我这才跟你们混几天，待会就砍了那个老东西！”

　　刘三石顿了顿，他其实不是这个意思，想了想才重新开口。

　　“树总砍过吧？”

　　“一刀下去，力气大的一道深印子，力小的一个浅印子，但都是要拔出来砍下一刀的……”

　　半大的小子总是心浮气躁，一脸的不耐烦。

　　“三石哥你这不是废话吗，刀口嵌在树上，不拔下来重新挥没法使劲啊！”

　　“是这样的。”

　　刘三石并没有反驳，反而是点点头，而后咕咚咽了一口唾沫才重新开口。

　　“但那陈老妖砍的时候我看得真切，就只是顺手怼在了老柴肩膀上，刀口是斜的。”

　　“本来卡在骨头上就已经没法再进一步了。”

　　“但他见老柴没死，活生生用力把刀往下压……”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都忍不住跟着用力，再配合上刚刚他用砍树作的形容，一时间那拿着柴刀硬怼树干的画面浮现在两人脑海中。

　　“你们没在近前，我隔的不远能听到骨头被碾碎，胸腔被压爆的声音……”

　　他已经说完，那半大的小子却愣在了原地，如果这时候有亮光就能看到他发白的脸色。

　　“难怪……”

　　他好一会儿才咽下那口卡在喉咙里的唾沫。

　　“难怪柴二叔被人抬回去的时候身上全是骨头茬子，根本不像是刀砍断的。”

　　他回想起晌午看到的那场面……

　　恰逢闪电，整个人都被吓得一哆嗦，一时间有了些尿意。

　　“三…三石哥，那我们干……”

　　“干得过吗？”

　　刘三石瞥了一眼他夹紧的裤裆，冷笑了一声。

　　“瞧你那点出息！”

　　“他只是力气大，动作慢得跟死人没什么两样！”

　　“待会直接一起出去乱刀砍死就是！”

　　他给那小子壮胆，又何尝不是给自己壮。

　　但他说的也都是实话。

　　那小子点点头，同时心中打定主意待会跟在三石哥后面，有什么事就先跑。

　　却又忽而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但我听说，陈老妖晌午去了卫所……”

　　只是这一次他话音都还没落，那年纪最大，也最是沉稳的官差便开了口。

　　“你既然叫老柴一声二叔，就该知道你柴大伯是谁……”

　　说起这个柴大伯，那小子马上就来了精神，瞬间就不怕了。

　　刘三石也是点点头道，“所以无论他进不进卫所，无论他成不成武卒……”

　　“都得死！”

　　“区别不过是死在谁的手上。”

　　“不管怎么说老柴是当差死的，县衙得给你柴大伯一个交代。”

　　“所以咱们的县老爷才让我们这么多人在这蹲守……”

　　那小子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早就不怕了，但刚刚起来的尿意却着实需要解决一下。

　　“三石哥，我想撒尿……”

　　“去去去，懒驴上磨屎尿多！”

　　刘三石虽然笑骂，但刚刚有句话他没说……

　　这老东西，谁砍死谁发财！

　　老柴的哥哥是总旗，在整个卫所真正称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手指缝里漏出来些都够他们发财了！

　　你以为旁边的老哥是话少？

　　是全神贯注等着发财呢！

　　但他想的这些那小子可不晓得，从他身旁摸索着站起身来，想要往矮墙那边去解决一下。

　　却只是才刚刚站起……

　　轰隆隆！！

　　雷声炸响，那小子的像是被吓到了似的僵在原地。

　　他斜瞅了一眼，“怎么，这么大的人了还需要把尿？”

　　“赶紧去……”

　　他话还没说完，便看到那小子的身子这边直挺挺倒了下来。

　　他下意识伸手去接一下。

　　可是真到了手里……

　　血！

　　天黑，还什么都看不到他便先摸到了那温热的粘稠的血！

　　而后是眉心处那深深扎入进去的箭支！

　　一箭正中眉心，干净利落！

　　他心中涌起无尽的寒意，拼命想要起身呼喊。

　　可是才刚刚张开嘴，便听到了空气的嗡鸣声！

　　恰逢闪电，他睁大的眼睛看到了一支羽箭带着闪电而来……

　　贯穿了黑夜，刺破了雨幕，从他张开的嘴中横穿而过。

　　剧痛伴随着鲜血，瞬间在脑海中放大！

　　但这一箭的目标还不是他……

　　他瞧见羽箭正中刚刚蛰伏官差的后颈。

　　那官差刚刚一直全神贯注等着发财，似乎比在打岔的他更先发现了些什么。

　　所以先有动作的……

　　便先死了！

　　一时间，恐惧和惨嚎被堵在了喉咙里，让他甚至呼吸都做不到！

　　他不清楚如果自己敢出声，自己会不会就是下一具尸体！

　　逃吗……

　　逃！

　　雨声遮住了说话声，身形有黑夜的遮掩，而且他们这躲在这杂草丛生的篱笆脚……

　　即便白天都要好好瞧才瞧得见！

　　可是这一切障碍在那人面前却形同虚设，直接便瞬杀了两人！

　　这绝对是武卒！

　　还不是一般的武卒！

　　听说气血能壮人体魄，能使得耳聪目明，但他弟弟也是武卒，他很清楚地知道要做到这种事程度至少是个小旗！

　　是谁招惹了这般人物！

　　他再也顾不得其他，发了疯似的找准一个方向发足狂奔！

　　只是，还没逃出去几步却就见一道模糊的身影。

　　闪电骤起，他也终于瞧清……

　　枯瘦的身子，佝偻的身形，摇摇欲坠却在张弓搭箭……

　　“嗖！”

　　这只是那干枯的嘴里发出的拟声。

　　却也是他听到最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