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很大，还是宽敞。

　　左边放着一个兵器架，一个魁梧的汉子正在打着桩功，虎虎生风。

　　右边有个凉亭，那其间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正和一个青年模样的人争得不可开交。

　　而争吵的内容也很大胆，“狗皇帝”、“妖僧国师”之类的字眼连绵起伏……

　　其实不奇怪。

　　当陈言刚穿越过来，听到提反诗的书生大闹县衙后转身寻得了卫所的庇护的时候，陈言便知道这个王朝已经到了名存实亡的程度……

　　陈言虽然不想打扰，这人生地不熟的还是来问个路的好。

　　“请问……”

　　可是两人还正在兴头上，吵得正是激烈的时候。

　　而这“请问”两个字，非但没能打断两人，却反而像是催化了一般。

　　“我去你大爷的许新！”

　　“你大师兄死了！革命军完了！”

　　那书生看起来样貌虽然阴柔，可此刻却半点不弱势。

　　似是吵得热了，他捋起袖子解开衣扣，露出与那张秀气的脸格格不入的健硕肌肉。

　　大有一副，若是你听不懂天下大势，我倒也略懂拳脚的意思。

　　此刻正吵到紧要处，抬脚踏在石凳上，而后直接一拍石桌……

　　整个凉亭都在晃动，看那样子已是收着力了，不然那石桌恐怕霎时便得四分五裂。

　　“分明随便来个平头百姓都能看清的局势，你却偏偏要捣鼓你那套歪理！”

　　说到这话的时候，他回过头来恰巧见到了陈言。“来，老丈，你来说说！”

　　他说着没有半点犹疑，一把便抓向陈言的肩。

　　可是这一抓……

　　没抓动？

　　他皱起眉头，终于认真打量了一下这老丈。

　　枯槁的身形，干枯潦草的头发，那一身练功服衬在身上就像是骨头上倒挂了两匹布。

　　还不说那深陷的眼眶和坍落的皮肤。

　　就这身形，他刚刚还真有些怕这一抓直接给人抓死了去，故而还用了巧劲……

　　可现在竟然抓不动？

　　书生不信邪，那健硕的肌肉颤动，而后再一使劲……

　　还是没拉动。

　　“？”

　　开什么玩笑！

　　他可是炼血巅峰气血大圆满，甚至半步皮关的高手，拉不动一个黄土埋过头顶的半死老人？

　　但同样心惊的却不只是他。

　　在陈言看来，他只是来问个路，却被这么恣意地一抓……

　　若真只是一个普通老头扛得住吗？

　　故而这一抓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善意的，所以他何尝没有与之较劲的意思。

　　虽说他清楚这已是到了徐正豪帐下，面前的应当都是以后一个屋檐下的人……

　　但他可没有低眉顺眼的习惯。

　　只是这一抓，却着实让他心惊！

　　毫无疑问，这书生用了巧劲。

　　虽然看起来只是这粗暴的一抓，可那劲力就像是绵柔的丝线一般，几乎将陈言整个人包裹在其内，再想将他托举过去……

　　力气大小却先不说，单单是这一份巧劲就已经足够惊人了。

　　而后是气力……

　　陈言自己是什么气力他清楚得很。

　　少说也得有个八百斤！

　　他刚刚才经历了酒楼事件，对于正常修炼出气血的武卒自认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认知。

　　可是而今这书生……

　　却打破了这个认知，差点真将他抓了过去！

　　看来武卒之间……天差地别呐！

　　但感慨是他和书生的，那乞丐模样的许新心思却完全还在那争执上。

　　甚至生怕书生给他先入为主的概念，抢先一步朝着陈言开口。

　　“老丈，在你看来……”

　　“这大乾若是亡，将亡于谁手？”

　　许新是个青年，短发，黑袍，干练清爽，面容平和。

　　换而言之，他看起来不像是会与人争论不休的人，但在这话题上他却半步不退。

　　书生有些尴尬地甩了甩手，低头瞧见自己那浑身的腱子肉再瞧见陈言那身板……

　　虽是大热天，可还是有些讪讪将扣子扣了回去。

　　“老丈你活得久应该听说过那些年闹得沸沸扬扬的革命军吧？”

　　陈言还真听说过，这所谓的革命军从来都不是什么秘密。

　　大乾的前一个王朝叫做大盛，自大盛灭亡之后那些个余孽便一直隐于民间，暗中积蓄力量。

　　大乾而今三百多年，一半的大小战乱是他搞的。

　　大概二三十年前还闹过一回。

　　大乾虽然又一次平叛成功了，却也是那一闹成就了而今的局势。

　　见陈言晓得，那书生也就继续开口。

　　“这小子的老爹以前是革命军的，天天也不知道教他些什么。”

　　“现在天天想着若是革命再起，他第一个投身……”

　　许新在听到“革命再起”四个字的时候眼里都多了些亮光。

　　“而今大乾的恶作谁人看不着？”

　　“如若不是那妖僧国师，大盛又怎么会亡！”

　　“而今妖僧国师已是时日无多，大乾风雨飘摇，我盛军也必然是兵强马壮，反乾复盛才是大势所趋！”

　　陈言点点头，不是认同，只是大概知晓了他们为什么这么吵这么凶。

　　这确实是当下时兴的话题。

　　在这大乾，真快活不起了。

　　“你呢？”

　　陈言稍作沉吟后转头看向一旁的书生。

　　既然作判官，至少得知晓双方的观点吧。

　　“我？”

　　书生被问起的时候稍稍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陈言竟然还真感兴趣。

　　不过却也坦然一笑。

　　“我随便喽！”

　　他说着直接一把将身上的衣服撕扯开来。

　　只见上面一块块隆起的肌肉都如小山一般，但最扎眼的却是上面那一道道粗犷的战纹。

　　像是山中的沟壑一般，甚是骇人。

　　“无论谁和谁打起来，反正蛮子来了我脸上一抹就是自己人！”

　　陈言咋舌，他看得目瞪口呆。

　　这小小一个县的卫所，还真是什么牛鬼蛇神，什么魔怔人都有些……

　　却也正常，现在的大乾万马齐喑。

　　你别看大乾号称还有百万大军，可瞧瞧这卫所便能看出来这所谓的百万大军是什么个情况了。

　　“我若是说……”

　　听完这些，其实陈言心中也是变了再变。

　　甚至在话吐出的前一秒，“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话却又生生止住，变成了……

　　“这大乾气数未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