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

　　满地狼藉，陆然拍了拍手，扫掉灰尘。

　　今日刚壮阔胸襟，准备美美地畅想一番，却遇到这等煞风景的人来碍眼。

　　晦气！

　　转身离去之前，陆然最后瞥了一眼，看见几个武者全都伤筋动骨，才算满意。

　　他倒不怕对方。

　　笑话，

　　自己如今都是大儒的弟子了，扯虎皮大旗谁不会啊？

　　难不成对方还敢找上门来？

　　“老板，再来一屉包子！”

　　陆然掏出香囊，挤出几文铜钱，而后提着包子回去。

　　有好吃的，也不能忘了三爷一份！

　　直到晚上，也未能看见三爷。

　　入冬这段时日，盐工们闲下来，走街串巷，倒也不稀奇。

　　可陆然却从未听说过三爷有什么亲人。

　　这些天究竟是跑哪里去了？

　　直到傍晚时，三爷的身影方才出现，“三爷，你最近都跑去哪里了？”

　　把碗碟拿下，上面的包子刚好热透，陆然又端来一盆鱼汤，两人吃的津津有味。

　　“我？”三爷就着包子喝鱼汤，咕咚咚灌了两口。

　　盐场里最不缺的就是滋味，一盆鱼汤，对三爷来说，比炖煮的药材更有味道。

　　“我同几个盐工，四处看看，想看看哪里还能兜售私盐，攒些铜钱留着用。”

　　“私盐？”

　　陆然端着大碗，喝下一口。

　　“是嘞。”三爷摇头。“眼看着你都成了大儒弟子，还穿着这么寒颤，三爷准备紧紧，给你购置身老爷们穿的衣裳！”

　　陆然一怔。

　　没想到竟然因为这一茬。

　　“三爷，不用了，马上开春了。”

　　陆然摆手，“再说了，我答应吕书幼，过些时日便要下河帮她捞尸，更用不上什么好衣裳了。”

　　两人吃完最后一口，陆然又嘱咐三爷，“还有，我同灶房的小吏讲过了，那老者也认得你，往后咱家直接从灶房端饭，不必去拿白粥了。”

　　“三九寒天的，光喝白粥，实在暖和不起来。”

　　三爷一怔，而后摇头，“那不是浪费吕大人的人情？三爷攒了些税钱，足够咱俩吃穿用度了。人家是官老爷，拿多了让人笑话嘞！”

　　“何况三爷岁数都这么大了，回头开春，好好干活，早晚能凭咱自己的本事，给你说上一房婆娘。”

　　三爷想了想，“最好是同刘老爷一般，娶上个三妻四妾！”

　　又提到了婆娘。

　　陆然摇头，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下去。

　　瞅了瞅三爷的腿脚，上面一条巨大的伤疤，“三爷等会也泡会药浴，你年岁大了，咱家现在也不差几贯铜子了。”

　　曾经无法自理的日子，是三爷帮自己度过的。

　　现在不说有能力，单凭着荒山珍宝，几贯铜钱而已。

　　不至于冒着危险偷运私盐了。

　　天气日渐寒冷。

　　他有几次看见三爷抱着右腿咬牙流汗。

　　落下了伤痕，秋冬便是如此。

　　“等我武举及第，便搬去京城，听说那里四季如春，不用挨冻。”

　　“待会帮你烧些热水，敷一敷。”

　　两人吃完。

　　收拾了碗筷，便开始搬来柴火，在外面烧起热水。

　　三爷一边看着柴火，一边说道。

　　“偷运私盐，这条门路总不会断了，三爷看那些拜访吕大人的书生都有模有样的，便给你置办身衣裳。”

　　“总好过穿着盐工的短袄，受人白眼。”

　　陆然烧水的手一顿。

　　“三爷，你早些睡吧。”

　　……

　　……

　　天色蒙蒙亮。

　　吕书幼起身，用冰水洗漱一番，冻得小手通红，她虽是大儒的孙女，可在武道修行上，却没什么进展。

　　观摩神祇的进度比国子监的天骄还精深，可武道修为跟不上，始终是个隐患。

　　京城之中，有好事者戏称三大美女。

　　其中，吕书幼最年幼，被人戏称有养成之姿，不论武道血气，亦或其他。

　　当今的盛世王庭虽分书生，道人，武者等诸多之流，可也如吕迁之所说，肉身强大才是一切之基。

　　人，终究需要肉身寄托才能破开十关，走向仙庭。

　　吕书幼对着铜镜穿好裹着白貂氅，手从衣袂中伸出，点好小炉子，提在手上，终于暖乎了些。

　　她搓了搓手，来到屋外。

　　漫天风雪中，喜庆的红色铺满山下家家户户。

　　她的精美的小脸上有些愁容，就像吕迁之总说的话，以她这般年纪，也该谈婚论嫁了。

　　吕书幼裹了裹身上的白貂氅，叹了口气，走下去。

　　今日，她要同陆然一起出盐场，购置些年货的同时，也需要勘察大运河。

　　一片雪白之中。

　　风不经意吹起她的白貂氅，露出衣袂中的纤细的腰肢，少女体态，一览无遗。

　　今日，便是同陆然约定好的日子。

　　刚走出几步，便看见陆然自大儒的书房中拜别，走了出来。

　　两人并肩下山。

　　一路无话。

　　陆然看向身边的吕书幼，感觉她有些心不在焉，便问道。

　　“师父他手头上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嗯？”

　　吕书幼侧过头，露出张白嫩的小脸，“很大的事情，关乎整个盛世王庭。”

　　“细说。”

　　吕书幼想了想，看及陆然的身份上，缓缓开口。

　　“天子走向仙庭前，曾发布赦令，欲建长城，抵御邪祟入侵，此事牵扯甚大，州牧刺史都在跟进，几乎调动了所有资源。”

　　“一旦正式开工，征调中下六户，盐场这边也要受到影响，有可能要停工，全部去填长城。”

　　原来在忙这些事情。

　　陆然点头，盐场之外，世界在以它固有的惯性运行，征调万民修长城，所需的精力与准备，的确让人抽不开身。

　　难怪桃花观里香火那般旺盛。

　　估计也有一部分是祈求自己不要被抽调去修长城。

　　“你若是今年武举及第，也许会被征调过来负责监守，若是不成，说不定就是亿万役民之一了。”

　　陆然点头，将此事记载心里，中下六户就是这般不太平，一旦赦令，便牵一发而动全身，轻则妻离子散，重则白骨露野。

　　长城一修，劳民伤财，尸横遍野！

　　难！

　　活着就是这般艰难！

　　陆然摇头，知晓这些后，刚刚消散一丝的紧迫感又压来。

　　今年，必须武举及第！

　　连带着三爷一起脱离盐籍。

　　“这事很多人知道？”

　　“外面还只是谣传。”吕书幼摇头。

　　“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