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为何而哭?
冯妤回房,三人落座,一番酒宴,宾主尽欢,不知不觉,月上中天。
安排好了两人住处,袁术终于得闲,准备洗漱一番好生歇息。
算算日子,今日已经十月初三了,来到此间,接近一个月了。
“公路,还没歇息?”
袁术回身,发现是自家兄长袁基。
“大兄,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袁基下意识就想随袁术进入小院,可转念一想,如今弟弟娶了亲,自己便该注意些避嫌。
“屋里说话。”袁基一抬手,指向袁家中堂处。
“好!”
入了中堂,倒不是正厅,只在偏厅,点了灯火,下人呈上瓜果热汤,便被袁基赶了下去。
“兄长,何事神神秘秘?”袁术虽说早有准备,知道袁基或许有事,可事到临头,还是不免心中忐忑。
“先与你说说,你带回的人。”
袁术与袁基碰面,只是三两句介绍,袁基便一口答应,让袁术出去。
此时,兄弟二人方才有时间“坐而论道”。
“那吕布,我不知你如何敢直接许了一个骑都尉,可想来你自有道理。
我没表他侯爵,来日你自去上书买这个人情。
反倒是杨定,我看此人做事有几分稳重,之前不曾听你说,便也没擅自安排,只是嘱咐他好生护卫皇城。
徐荣没回来,便让他接了护卫职责。”
袁术点头,拿起茶壶,给袁基添了杯茶水。
杨定这人,的确给他几分惊喜。
别看演义中没个名字,他能在自己面前稍微压制徐荣便显其本事了。
“大兄,洛阳内,这些日可有大事发生?”
袁基也点头,伸手拿起茶杯一饮而尽,长出一口气。
此时,袁术才看出袁基眼中那深藏的疲惫。
“大事,怎会没有大事?如今洛阳一举一动便都是大事。
别的不说,单说大将军之病,自那日开始,你可去见过大将军?我也没见过。”
袁术皱眉,大将军所看重的,主要是袁绍,袁基本不是他能随意使唤的,而袁术虽然表了个后将军,可终归是接触得少了些。
“二兄那边,没去见大将军吗?”
提起袁绍,袁术忽然想起,自那日之后,自己便似乎没与自家这二兄交流过。
袁基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
不待袁术再问,袁基缓慢开口:
“你二兄去了几次,大将军只是病着,根本没什么交流,那日强行表了董卓为卫将军,后续便闭门不出。”
袁术想起荀攸和戏志才所说,何进背后似乎有了高人指点,依自己看,极有可能是那三国第一毒士——贾诩。
“听公达和志才所说,大将军背后可能有人……”袁术斟酌说辞,语气不敢确定。
“那人大概是与董卓前后进京的,或许,是西凉名士。”
这名士一称,说到底不是乱叫的。
要么学问惊人,桃李满天下,要么便是有什么出奇之处,出名之事。
比如那阳球,杀人杀出名声也算名士。
而西凉名士,这些年倒是有不少,他们这一代还活跃的,或者说是最出名两人,便是韩约和傅燮。
韩约被抓去造反,当了个“西凉王”,改名韩遂。
而傅燮,则是在汉阳殉国,被追封了壮节侯。
“你是说那……贾诩?”袁基也是前后思索,皇甫嵩那一派,自己多少有些关注,而不在洛阳的,贾诩算是一号人物。
“有可能,那贾诩……”
袁术想说贾诩能耐如何,又想说贾诩如何毒辣,可自己空口无凭,一时间又不好证明什么。
袁基见袁术停顿,半晌也不开口,拍了拍袁术肩膀,
“那贾诩,便是有再大的能耐,此时节也不是我们要考虑的。
如今洛阳,单说局势,关键者在叔父,在何进,还在那董卓,其余人,皆在这三位之后。”
袁术点头,多想无益,还是尽快和兄长对照好细节才是。
“那兄长今晚来找我,是想说些什么?”
“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和你说,之前有人和你二兄说,先除去董卓。
你二兄不信,那人便领兵离了洛阳,与其一同离开的,还有那曹孟德。”
袁术点头,这么久了,鲍信带着曹操私奔一事,不是什么秘密。
“那人有几分眼光,却不够全面,想来你或许也有此念,今日也说与你,免得你乱想。
后续你二兄也与我说过此事,我二人所得结论是,董卓,杀不了。
非是不想,而是不能。”
袁术自知,比起这时代的谋划和规矩,放在具体情况分析,自己连一些士子都不一定比得上。
袁基和袁绍如此做,必然是有其道理。
袁基见袁术若有所思,不禁失笑:
“公路,在想何事?”
“没想什么,等待兄长教诲。”
“那董卓来京之后,便没离了大军,哪里是你想杀便能杀的?
且我等凭什么杀董卓?其人与你一般,也算救驾有功,在陛下面前露了脸的。
随后又搭上了大将军的线,卫将军一职,还是实职,几十年没有了。”
袁术当年看三国,对袁绍等人作为多又不屑,当断不断,当行不行,白白浪费机会。
可若是加上自己,虽然靠着抢跑一事,占了先机,把董卓乱洛阳一事足足延缓了最少一个月。
可之后怎么做?
“兄长,是我想差了,只是我心里焦急,不知如何才好,诛宦后二十余日,我竟然没半点作为,也是有些急躁了。”
袁基听完,长叹一口气。
“急躁,急躁,如何不急躁?先前说洛阳大事,你我都在说什么董卓,说什么何进……”
袁基平时做事稳重,便是人后也没有直呼其名的时候。
袁术今日听来,倒是有几分新鲜。
“董卓何进,与你我何干?你可知我说的大事,指的是谁?”
袁术顿时瞪大了双眼,难不成还有什么人在其中暗搞,让袁基如此头疼?
便是排除法,也能猜到一二。
荀爽暗戳戳憋个大的,杨彪那边可能没动静吗?
所以突破口,难道是小皇帝?
正要开口,却听袁基又是长叹一声,几滴眼泪顺着眼眶淌出。
“是叔父,是我四世三公的袁家,是当朝太傅,是他袁隗!”
袁术咽了口唾沫,随即剧烈咳嗽起来,原来是惊慌之下,呛到了自己。
怎么可能?袁隗不是许多年不管事了吗?
当今袁家,若是活跃的应该正是这三兄弟,或者说是袁基和袁绍。
“叔父到底做了何事?兄长何必哭泣?万事都是我等家里事,如何不能商量?兄长别急,我这便去请叔父来。”
袁术作势起身,心中却也知仅仅是做个样子。
“回来!”果不其然,袁基一声呵斥,“你还要给我添乱不成?”
袁术急忙行礼赔罪,口称不敢。
“公路,此事到底有几人知道,却是难说,只是大将军那边肯定不知道具体。
前些时日,叔父为陛下与陈留王讲课,期间不知怎么,陛下触怒了叔父……”
这话说得倒是有几分有趣了,只有臣子触怒皇帝的,皇帝触怒臣子一说,倒是罕见。
“具体说了什么,叔父不肯说,可话里话外,我总觉得,叔父想行那废立之事!”
袁术这下吃惊更甚,这剧本……错了吧?
这时间不是董卓想废立皇帝,还被袁绍狠狠地撅了一下吗?
难不成,袁家问这剑利与不利?
“可有证据?是叔父亲口所说,还是说是兄长有所推测?此事难为啊,便是霍光伊尹,也是不知费了多少力气才成事的!
难不成叔父想做王莽?万万不可啊……”
没等说完,袁基抬手打断。
“是我推测,用不了几日你或许也能知道叔父心意。
灵帝之后,洛阳对于地方掌控名存实亡。
如那刘焉之流,虽然敢行不臣之事,也只能关起门来自己做点僭越之事以娱乐。
而那有识之士,忠心之士,倒是勉强能维持地方运转。
可若是洛阳再有事变,不臣者更加不臣,忠义之士也必然联络天下诸侯。
到时我等身死族灭,也必然千古留下骂名!
如此,我怎能不急?
如此,我怎能不哭?”
说罢,袁基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袁术能理解袁基心中悲戚,自己内心却是……无动于衷。
无他,自己与这时代终究是有一千八百年的鸿沟,自己哪里有心思忠于这破破烂烂的大汉?
自己所虑……自己所虑到底为了何事?
说什么“为天下百姓计”,终究是有点空的。
或许,眼前之人,加上自己那娇滴滴的妻子,或许还有几个好友吧。
这些才可能是自己在这时代所图的。
至于说什么王图霸业,若是太平盛世,自己才没心思去做。
便是做了,又有什么机会?能让自己回去吗?
思索之间,袁术也不禁悲从中来,袁基见到,也只以为他是同自己一般,忠义之心不死,却无可奈何。
“也罢,如你所说,哭泣无用,且说说,你是如何将那并州军收入麾下的?这倒是一步妙棋。”
袁术迅速整理好思绪,总不能说自己也准备做点什么不臣之事,提前做准备吧。
“当日董家大宴,我见那吕奉先实在威武,便起了点招揽的心思。
又知道他如今不过是一义从首领,被那丁原轻视,就做好准备,想以我袁家的声望拉拢过来他那千余兵马。
只是没想到,半路上就知道董卓派人,假传圣旨,买通丁原麾下司马,直接反了。
我去见吕布之时,并州军已经火并了一阵,吕布抓了董卓那边的细作,就是那李肃,好在并州军几乎没什么损伤。
后来便是我也假借洛阳使者之名,将张杨,就是那司马,直接杀了。
随后许诺赏赐,将徐荣留下掌管半数军队,将吕布带回洛阳许配官职。”
袁基也不管其中到底隐瞒了多少,问也没什么用处,只是结果终归是好的。
袁术所作所为,实际的好处是六千可战的精兵,暗中的好处,则是更多。
首先,抓了李肃,便是所谓的进可攻退可守了,若是再迁延几日的时间,或许能借此攻击一下董卓。
你卫将军假传圣旨,想造反?
而若是洛阳继续太平下去,这些兵马给了赏赐,袁术也能说是平叛有功,不会被人拿这点做文章。
“兄长这些日如此辛苦,可是有什么要事?”
袁基见袁术说到自己,轻轻一笑:
“哪有什么要事,不过是些琐事罢了……”
如今何进和袁隗才是当朝百官领袖,而二人若是都不管事,那袁基便成了这“百官之首”。
其人九卿之一地位本就很高,再加上可以代袁隗做事,自然是此时实际上的“一把手”。
不然,袁基当日怎么能直接给百官放了假,又能将皇宫倒出来当战场?
“琐事,最是累人,所谓案牍之劳行……”
袁术没等说完,袁基摇头,“非也非也,哪里是什么案牍之劳行,你此时看的高看得远,可也是所谓看的空了些。”
袁基此话带着几分教诲的意思,正中要害,袁术嘿嘿一笑,也不反驳。
“许久不见二兄,他去了何处?”
袁术记得当日董家事罢,袁基曾经提及,让袁绍联络汝南众家。
“去了汝南了,那地离洛阳不远,原本只是想联络些人,后来索性直接让他去了,当年你二兄守孝六年,与当地各家多有接触,原本想让你回去,可见你留在洛阳倒是有些事能做,便让他去了。”
原本?袁术面上不变,心里惊涛骇浪。
所以说,历史上袁术跑到淮南迅速拉起大军,就是这袁基安排的?
那袁绍跑去渤海随后占了冀州一事……
想到这儿,袁术试探道:
“兄长,我今出洛阳到河阳,与徐荣杨定,还有吕布等人都有过交流,他们说天下强兵当属三边,往后则是当年上军五校,汝南……”
“此话不错,强兵的确属幽州凉州并州,可远水解不了近渴,再加上汝颖之地,我袁家经营多年,远比三边好行事!”
袁术微微点头,却又听袁基笑道,“你说得倒也在理,吕布……”
没等说完,只听外面有人说话,大门处,又下人点起灯火,二人对视一眼,“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