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撕开最后一根锁魂钉时，喉间涌上的血腥味比苍梧后山的夜露更凉。青玉阶上的血还没凝固，他想擦把脸，却发现指尖早已被红褐色的冰棱刺穿。三师兄王庆阳的尸首蜷在十七层台阶下，被月光照得像是截泡发的枯枝——那半张请战贴还牢牢攥在青紫的手心里。

　　“我赌半斤砒霜，灶房冰窖藏着更有趣的东西。“三天前姜武说这话时，后背的衣裳突然渗出血水。从他腕口爬出的金线蜈蚣现在还缩在袖袋里，此刻正咬着林渊的手腕微微发烫。

　　回廊拐角转出的醉汉腰间系着守夜铜铃，林渊在他脚踝第九道紫纹亮起的瞬间，想起了被关在血池的那些日夜里啃食鼠肉的味道。食指压住的脉门突突跳着，像极了某个雷雨夜娘亲箍着自己脑袋的颤抖手腕。

　　“厨房东墙第三块青砖。“醉鬼突然笑出了眼泪，“钥匙在西北教学楼梁上隼鸟巢底下的青铜匣里。“

　　铜铃砸在台阶上的脆响惊起树上寒鸦。林渊踩碎地上的腰牌饕餮纹，七星海棠的碎粉在他靴底映出三点磷光——这是外门十二峰特有的陌上尘配毒术。寒潭水突然剧烈震荡时，他瞥见倒影里的自己左耳冒出片蛇鳞。

　　腊肉在穿堂风里打着旋。林渊的柴刀劈开那颗结着霜的猪头，刀刃卡在猪牙第三颗钝齿位置时，暗门锁芯传来机关转动的钝响。霉味裹着药沫子扑鼻而来，七十一口白陶罐上活着的字迹突然同时蠕动着转向他！

　　“胎元三年七月十六...“最底层的陶罐裂开的缝隙里爬出只血蝉，薄翅振出尖锐嗡鸣。林渊的衣摆突然变得沉重无比——浸泡在雄黄酒五年的麻布竟吸附了满室怨毒。他迅速摸出姜武临死前给的银蚕丝裹手，指尖触到陶罐内壁时感受到二十一种剧毒的交融黏腻。

　　油灯突然爆出火星，焚尸房的尘烟从门缝里钻进来。林渊转身时九丈红绸绞住了腰身，那上面缝着三百个新生儿的红肚兜——每条经线都是用冰蚕索和含萱草缠成的，碰到外伤蛊虫会直接钻入骨髓。

　　“南天门七十二绝毒混着暮云纱。“大长老拄着鸾头杖从阴影里走出，杖首吐出的紫烟在地面凝成捆仙阵，“不愧是魔种，闻着味道就能循来。“

　　青铜剑匣被砸落在墙角。林渊喉头忽然涌上红豆羹的腥甜——这是七岁时被四长老诓骗喝下的鬼面桃浆。暗格里滚落的药方单子被踩在脚下，他盯着“霜降子时生人血髓“的朱批，笑得咳出肺片：“李掌司的三焦厥阴症不疼了？前日在药庐看见的血珀寒玉炉倒是很精巧。“

　　八门阵印落下的瞬间，林渊突然横刀划破双臂。融合了寒潭杀阵的血液化成黑雾侵蚀光柱，十个守阵弟子顿时惨叫倒地——他们的经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扎根出珊瑚状血痂。药柜突然自行炸开，数百支刻着暗纹的玄铁针飙射而出，在大长老布出的屏障上撞出星星点点的蓝芒。

　　逃出地脉裂隙时，林渊背后的剑痕亮起了三百年前封存的古纹路。潭底的石棺承受不住双阵冲击突然崩碎，露出里面散发着腥臭的半截龙躯。七长老当年藏匿的阴毒记忆突然涌上心头——这是条被囚禁千年的冰甲虬龙，龙角上“南无“二字正是西佛宗失传的上古封印术！

　　“小辈好大胆子！“头顶突然传来炸雷般的怒斥。林渊抬头就看见天枢峰主踩着紫金莲台悬空而立，九百颗七宝菩提珠组成的伽罗阵。

　　紫金莲台上迸出的佛光烧得林渊后颈发烫。他踉跄着踩碎潭边冰棱，脚下突然窜起的铁链缠住脚踝——这是锁龙桩！暗青色的链身上凸起数百颗狼牙刺，每颗尖齿都刻着梵文咒语，刮过小腿时带起细碎火花。

　　“别白费力气了。“天枢峰主拈着菩提串冷笑，“你就算真是魔祖转世，这八部天龙阵也能扒下你三层皮！“

　　最后一个字还在半空打转，潭底突然传来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冰甲虬龙残破的脊柱拱破冰面，龙晶里封存的怨气凝成漫天灰雪。林渊抹了把脸上的血污，突然笑得呛出声——那截断裂的椎骨第七节上，赫然烙着林家嫡系的凤羽暗纹！

　　三百道霹雳砸落时，他反手将青铜断剑捅入自己丹田。剧痛撕裂神识的刹那，寒潭白骨教他的禁术在经脉中疯狂流转。漆黑如墨的潭水突然倒卷成漩涡，千万具沉尸从水底直立而起——它们的眼窝齐刷刷转向天枢峰主，腐烂的下颌发出整齐的咔哒声。

　　大长老的鸾头杖差点脱手：“你竟敢唤醒埋骨地的......“

　　话音未沸，虬龙残躯猛然炸开。冰渣中升起九盏幽冥灯笼，每盏灯芯都蜷缩着个啼哭的婴灵。林渊被怨气冲得七窍流血，右手却稳稳抓住从龙骨里弹出的半截枪头——那锈迹斑斑的兵器竟是三百年前林家暗影卫制式装备！

　　“原来你们早把族人喂了这头畜生！“他手腕翻转，枪尖挑起块带符咒的龙鳞甩向半空。伽罗阵瞬间扭曲，七宝菩提珠串噼里啪啦爆开，落下的残片中映出二十年前那场大火：襁褓中的自己被按在祭坛上，父亲的头颅滚落在龙爪形烛台旁。

　　天枢峰主的莲花台突然倾斜。八千斤重的玄铁链被虬龙怨魂扯得根根断裂，林渊乘势跃上龙脊。掌心刚触及那枚凤羽暗纹，整条椎骨突然化作流光融入他胸膛——九窍玲珑骨第七个孔窍开始疯长，钻出皮肤的骨刺上爬满上古铭文。

　　“拦住他！“大长老的吼声已经变了调，“他在吸收龙骨本源！“

　　但没人能靠近暴风中心。七十二道水龙卷夹杂着尸骸冲天而起，寒潭四周的古柏被连根拔起。林渊咬碎舌尖，混着龙血的精魄喷在残枪上，枪身立刻浮现出暗红色的脉络纹路——那是西魔渊血祭时才会出现的饕餮噬魂纹！

　　“你们用我林氏子嗣养了百年邪龙。“他踏着风啸跃至莲台边缘，枪尖抵住天枢峰主咽喉，“今夜该还债了。“

　　变故就发生在这刹那。潭底突然裂开直径十丈的豁口，裹挟着硫磺味的热浪掀飞了整座伽罗阵。林渊瞳孔骤缩——深不见底的黑洞里悬浮着二十七座青铜鼎，每尊鼎中浸泡的赫然都是林家各房主事的人头！

　　大长老癫狂的笑声穿透轰鸣：“小崽子看清楚了！当年你父亲带头反对养龙计划，我们就拿他嫡系的脑袋做了引子......“

　　一道赤雷劈在林渊天灵。记忆如潮水倒灌，他终于看清那个雨夜的真相：母亲根本不是病逝，是被十三根镇魂钉活钉在锁龙柱上；父亲浑身浴血冲进祭坛时，怀里抱着的婴儿后颈早被烙下傀儡咒。

　　青铜鼎群开始共鸣。林渊浑身骨节爆响，九窍玲珑骨彻底撑破皮肉。虬龙怨气缠绕着白骨疯长，眨眼间凝成遮天蔽日的玄甲——肩甲狰狞的兽首与寒潭石碑的浮雕完全一致！

　　枪尖捅穿天枢峰主胸膛时，整个苍梧山脉的地脉都在震动。诛魔剑残片感应到主人觉醒，从禁地破空而来。林渊握住剑柄的刹那，九百具镇在寒潭的尸骸齐声呼啸，在夜空中拼成巨大的青铜鬼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