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棉被！”

　　这哪里是武馆宿舍啊？分明是贵宾厢房的气派。

　　每月十两银子的住宿费，此刻倒显出几分道理来。

　　“爽了！”

　　三人吹灭蜡烛钻进被窝，却意外发现先前泡澡时的困倦一扫而空。

　　月光透过窗棂在青砖地上织就银纱，李天明盯着帐顶流苏，耳边突然爆出陈虎压着嗓子的闷笑。

　　这笑声仿佛具有传染性，卢水梁肩头开始可疑地抖动，最后连李天明也绷不住嘴角。

　　三个少年裹着被子，在黑暗里面面相觑，白日里黄忠石那伙人狼狈落败的场景，像是倒带般在眼前重播。

　　“太厉害了，天明你这回可真是鲤鱼跃龙门了。”

　　陈虎一把掀开被子，话语中满是感叹，“李宗师那可是方圆百里，跺脚都震三响的大人物，听说连临江城的老爷都……”

　　“是啊，那可是武道宗师！”

　　李天明望了眼窗外交错的竹影，突然真切意识到，从今夜起，自己的人生将踏上截然不同的轨迹。

　　他将双臂交叠在脑后，望着大梁轻叹：“原以为这辈子就那样了，谁承想李师竟收我入门。”

　　李天明眼底映着摇曳的烛火，恍若粼粼波光，“这倒像渔夫撒了半辈子，忽地捞着颗夜明珠。”

　　“若早知你有这般际遇，前几日纳秋税时，那狗腿子还敢用靴子踢你的米斗？”

　　陈虎猛的一拍大腿，坐起身来，“你该当一脚踹翻他的公案！”

　　“哈哈，那我可不敢。”

　　卢水梁支起半边身子，“要我说就那县衙里的，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是舔着老爷们的鞋底讨食？”

　　“真当喊声'官爷'就成人物了？”

　　一时间，房间内如同进入男生宿舍，夜晚聊天的氛围，众人神采奕奕，每个人都诉说着自己幻想的未来。

　　李天明被收为亲传弟子，前途无可限量，陈虎两人身价也从七两暴涨至四十多两，突破磨皮关的几率大幅提升！

　　昏黄的烛光里，少年们的眼睛亮得惊人，仿佛能望见十年后衣锦还乡的光景。

　　待更漏声催，笑闹方歇。

　　“我因了。”

　　“不说了，不说了，睡觉。”

　　“唿噜……“

　　天光未破晓时，青灰的晨雾漫过窗纸。

　　次日清晨，昨日下了一夜的雨，房角还挂着夜露，此起彼伏的鸡鸣便穿透晨雾。

　　李天明掀开被褥，昨晚几人聊到子时，但他一点都不困，甚至神采奕奕。

　　隔壁通铺传来窸窣响动，陈虎裹着厚棉被蜷缩成一团，随鼾声起伏。

　　卢水梁更是将整个脑袋埋进被窝，只露出乱蓬蓬的发顶。

　　昨天两人受伤严重，此时任由公鸡叫破喉咙，也只在梦里轻哼几声。

　　李天明把被褥折好，穿上昨晚师兄给的衣服，简单用清水洗漱后，推开木门，正见孙承宇在院中打拳。

　　孙承宇双足踏着八卦方位，拳风破开白色雾气，衣袂翻飞间惊落竹叶上凝着的霜花。

　　“李师弟，起得真早。”向长松收势站定，吐息间白雾袅袅。

　　“不及孙师兄闻鸡起舞。”

　　李天明摇了摇头，无奈表示道：“从小就习惯了跟我爷丑时就要上山打猎，这身子骨竟比时钟还准。”

　　“哦？为何？”

　　“我爷说过，山上的野兽跟人一样，需要睡觉，所以丑时去可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我们这种底层讨生活的都不容易。”，孙承宇叹了口气后，又道：“不说这些了，昨晚师傅吩咐过我，等你醒了，带着你去看院一趟。”

　　“正式完成拜师礼，名正言顺地定下师徒名分，既然师弟你醒了，那就跟我走吧。”

　　李天明精神兴奋，“好的！师兄。”

　　晨雾未散，但部分商户已经开始新的一天。

　　李虎的宅院坐落在梧桐掩映的巷陌深处，距武馆不过三里，却似隔开市井喧嚣。

　　李天明踩着露水往东市去，腰间荷包着他向蒋天佑借的三两银子，准备去到各家店铺买些伴手礼，最基本的人情世故，还是要懂的。

　　布庄绸缎流光溢彩，文玩铺子透着檀香，可指尖摩挲着粗粝银角，终究只捧回两包桂花定胜糕，并十条风干鹿肉。

　　三两银子用来挑选伴手礼，确实有点捉襟见肘。

　　“既是束脩，该用十条脩肉。”，李天明按照记忆中看过的《礼记》准备伴手礼。

　　既然自己没什么钱，那就得挑一点具有意义的礼品。

　　向长松踢着道旁碎石子笑叹：“李师弟不必如此，师傅他老人家不在乎这些。”

　　“师傅可以不在意，但我们做徒弟的不能没有那份心。”

　　“你说对吧，师兄？”

　　“哈哈，师弟有心了。”孙承宇尴尬一笑。

　　瞥见少年把油纸边角都抚得平整，这才想起自己当初似乎真忘了备礼，耳根隐隐发烫。

　　绕过两道街口，歇山顶门楼巍峨如虎踞。

　　“好气派的宅子。”

　　朱漆铜钉大门前蹲着两尊鳞甲贲张的螭吻石兽，门楣悬着的金丝楠木匾额，“李府”二字铁画银钩，竟是用枪尖生生凿出来的。

　　最奇是院墙后浮着半顷寒塘，残荷枯茎间立着座六角攒尖亭，岸边老梅虬枝斜逸，倒像是哪位丹青妙手挥毫洒就的水墨。

　　“自己这位师傅好像是军旅出身？”

　　…………

　　厅堂正北高悬“武德昭彰“匾额，左首主位上端坐着李虎。

　　虽满头霜雪身形精瘦，然双目如电似虎踞龙盘，不怒自威的气势笼着整个厅堂。

　　右首的檀木圈椅里，其妻杨氏因未习武之故，面容更显苍老，看起来的年纪比李虎更大些。

　　两侧楠木交椅分坐八位弟子，最末席立着的孙承宇最为年轻，青色武服更凸显他的英俊。

　　本该十人同列之位，如今空着张蒙尘的座椅，昨夜他便留意到师父身边只有八位弟子，许是两位师兄派往别处办差了。

　　厅堂内有一蒲团，李天明没有丝毫犹豫，上前几步，双膝跪地。

　　上首传来茶盖轻叩盏沿的脆响，李虎声若洪钟。

　　“李天明，你知恩图报，胆魄过人，有责任知孝道，可愿入我李虎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