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火在浓雾中摇晃，像溺死者最后的挣扎。萧九蹲在船舷边，手指拂过结霜的缆绳。那些细小的星髓结晶在掌心碎裂，渗出幽蓝的荧光——这是今晚第七次收网空船。
“见鬼的星蚀季。“老乔把锈蚀的鱼叉砸在甲板上，惊飞了几只铁喙海鸦。这个独眼老水手的机械义肢正在微微漏油，齿轮摩擦声混着咸腥的海风，在午夜格外刺耳。
萧九缩了缩脖子，把冻僵的手指凑近腰间铜壶。劣质朗姆酒滑过喉咙时，余光瞥见阿旺正在偷捞网里的星髓碎晶。这个满脸雀斑的少年总在收集这些禁忌之物，他相信黑市的炼金术师能用这些东西造出永生药剂。他并不想打击这个比他还年幼的少年，永生药剂，见鬼吧，那些把人变成半人半鬼的药剂都能算优秀的成品，鬼才相信他们能弄出永生药剂。
“小九，把探照灯往左舷打！“老乔突然压低声音。他的机械眼闪烁着红光，那是星髓动力过载的征兆。
听到老乔的命令，萧九起身扳动铜制阀门，黄铜管道里传来声声蒸汽嘶鸣。三盏氙气灯骤然亮起，惨白的光柱刺破浓雾。不明漂浮物撞击船体的闷响从船底传来，成片的淡蓝色晶体在海面下若隐若现，宛如沉睡的星河。
整船人都屏住了呼吸。这些星髓结晶纯度极高，边缘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老乔的呼吸变得粗重，他当然清楚这意味着什么——纯度超过70%的星髓在黑市能换到等重的黄金。
“下深网！“老乔的吼声带着颤音。阿旺第一个扑向绞盘，其他水手纷纷扯开防水油布。没人注意到海面下泛起的诡异波纹，那些本该随潮汐摆动的星髓结晶，此刻正违背物理规律地朝船底汇聚。
萧九的右眼突然刺痛起来。自从三个月前在沉船里打捞到那个青铜罗盘，这种刺痛就像月相般准时发作。但这次不同，剧痛中夹杂着蜂鸣，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齿轮在眼球里转动。
“你们看！“阿旺的尖叫变了调。他手中的星髓结晶正在融化，粘稠的液体顺着指缝滴落，在甲板上蚀出蜂窝状的孔洞。老乔的机械眼红光暴涨，瞳孔似倒映这一种楔形文字，他突然举起鱼叉枪横放在胸前并连忙退了几步，对少年：“扔掉！快扔掉！“
太迟了。
阿旺的手臂像蜡烛般软化，皮肤下的骨骼清晰可见。他张大嘴巴想要呼救，喉咙里却钻出半透明的触须。那些带着荧光吸盘的腕足缠住最近的缆绳，将正在融化的躯体拖向船舷。
“是帷幕裂隙！“萧九嘶吼着后退，后背撞上冰冷的绞盘。右眼的刺痛转为灼烧，视野里浮现出暗红色的蛛网状裂痕。整片海域正在龟裂，那些深不见底的缝隙中，似有东西在蠕动。
老乔的鱼叉枪响了。钢制箭头穿透阿旺胸腔的瞬间，爆出大团磷火。少年残破的身躯坠入海中，溅起的浪花里满是游动的光点。水手们惊恐着四处奔逃，可甲板又有多大，更多触须从裂隙中涌出将船团团围住。
“去拿圣盐！“大副抽出腰间的燧发枪，铅弹击中触须却只激起紫色的血雾。萧九此时蜷缩在救生艇旁，看着那些噩梦般的生物爬上甲板。它们的本体藏在帷幕之后，伸进现实的触须上布满复眼，每个瞳孔都倒映着不同的阴影。
右眼的灼痛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麻木。当萧九抬手擦拭时，指尖沾满了星沙般的结晶。海面下的裂隙正在扩张，某种超越语言的呼唤穿透鼓膜，直接叩击在他的脑神经上。
身体先于意识行动。老乔是个资历极老的水手，他和老乔的关系不错，他现在就是靠近老乔，当萧九跃过正在融化的水手向老乔逃去，手掌被贴上条粗壮的触须时，暗金色纹路从袖口蔓延而出。皮肤下的血管迸发金光，仿佛有熔岩在经络中奔涌。触须上的复眼接连爆裂，不可名状的血肉在金光中碳化，碎成带着星火的尘埃。
“黯蚀者！“老乔的怒吼混着枪声响起。铅弹擦过耳际的瞬间，他看到了更恐怖的景象——海底升起直径三十米的苍白眼球，虹膜上数以千计的瞳孔同时收缩。难以名状的絮语在颅骨内震荡，甲板在哀鸣中解体。
船沉了，坠落时，他看到自己的倒影在眼球表面扭曲。右眼已经完全晶体化，折射出棱镜般的光束。那些光线在海水中编织成古老的文字，正是青铜罗盘上镌刻的碑文：
「第七夜，弑神者自星骸中苏醒」
在群山山巅，多座古典的城堡屹立在悬崖旁，一个空旷的房间里，一个被袍子遮住脸的男人跪伏在地上，座椅上的一道身影看不清男女，空气中就像蒙了一层纱布，模糊不清。“去摩伊拉港，找到命定之人，现在就去。”“是！”
咸涩的海水灌入鼻腔，却浇不灭体内燃烧的金焰。腕部的暗金纹路已蔓延至肘部，组成衔尾蛇环绕方尖碑的图腾。深海中亮起更多幽光，形似水母的生物拖着神经束般的触须游来。
当第一条磷光触须缠上脚踝时，萧九做出了疯狂的决定。指尖刺入结晶化的右眼，在神经断裂的剧痛中扯出这颗星辰般的球体。鲜血并未涌出，取而代之的是流淌的星沙。失去右眼的眼眶里，旋转的星云正在成型。右眼又恢复如初，若不是手掌中还有残存的星沙，任谁也不会相信刚刚眼球被徒手摘下。
海底传来钟鸣，几道声波震碎了周围的恐怖生物。在刹那的清明中，萧九似乎脱离了海水来到一座宫殿，望见了珊瑚王座上的身影。祂披着星辉编织的长袍，十二只手臂握着不同的祭祀器具，脖颈上方是不断坍缩的星空。当长袍的衣角指向我时，不知何时出现在腕间的金蛇顺着伤口钻入身体。
“时候未到。“祂的话语掀起空间的波动，“去摩伊拉港，找戴着水晶颅骨的女人。“
意识沉入黑暗前，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左手——暗金纹路已覆盖整条手臂，正在将靠近的怪物分解成光尘。那些飘散的光点汇聚成星图，勾勒出七座方尖碑环绕的港口轮廓。
“噗噗”海水挤压着下沉的船舱，一根横木在水流的作用下砸向了萧九，萧九吃痛脑子瞬间清醒，猛地向水面游去。“呼”起伏的胸腔正不断地贪婪地呼吸空气，抬眼望去海面上只有支离破碎船体碎片。现在是深夜漆黑的海面没有一丝亮光，冰冷的海水包裹着萧九，寒冷慢慢侵蚀着他。
他明白若没人救援，今夜他必死。“嗯？”萧九定睛望去，一片淡淡的蓝光在远处慢慢飘来。“星髓结晶吗？我都要死了，给我再多有什么用。”萧九苦笑，“不对，这不是星髓结晶！”这片蓝光有起伏就像刚刚的裂隙帷幕一样，但又有些区别。
“原来是磷光水母，吓死我了”但下一刻萧九的神心又被揪起，因为磷光水母群在诡异的摆动“这，这是奥姆海的海图”是的，这群磷光水母竟组成了一幅活体海图。下一瞬他定位到了他所在的地方，这离最近的摩伊拉港还有很远的距离。“我就算知道自己在哪，知道方位，那又能怎么样呢”他刚刚成为能力者，不可能凭自身游到港口，但水母群俞发的紧密。
骤然，紧密的磷光水母群蓝光绽放，左手暗金纹路覆盖左臂，与水母群如一呼一吸一样，有节律的进发。萧九感觉一股庞大的力量进入自己的身体，下一刻晕了过去。水母群拥挤着他向一个方向飘去。那个方向是——摩伊拉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