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烈日炙烤着褪色的“荀”字旗,高熲袖口少府监暗纹在沙尘中若隐若现。
他挥毫泼墨,笔锋劈开《颍川户册》的封印:
“凡匿田超百亩者,军法论处!”
竹简炸裂声里,荀氏长老的鸠杖断成三截。
陆昭凝视沙盘上移动的粟米粒,高熲以算筹劈开黄河模型:
“军功授田需仿秦汉二十等爵,断士族兼并之根!”
突然掀翻的砚台染黑司隶地图,墨渍恰好覆盖荀氏三处庄园。
帐外忽传稚童诵书声,陆昭挑帘望去——武昭素衣立于篝火旁,天青色襦裙的广袖被夜风卷起,露出小臂内侧淡青血管如兵法阵图蜿蜒。
她执柳枝写“巨鹿“二字时,腰肢微弯的弧度似未央宫铜鹤衔灯,鬓角碎发扫过鼻尖,在火光中投下细密的影。
流民孩童的脏指抹去鹿角,她轻笑间鬓边落梅,恍如未央宫太液池采莲女。
孩童嬉闹撞翻水瓮,陆昭陆昭玄甲未卸,剑鞘引水流过字迹,“昭”字水痕与“鹿”尾交融。
“这般教法,十年可扫颍川文盲。”
尉迟恭双目映着水渍冷笑:
“这字写得,比拓跋小儿求亲还扭捏!”
夜色如墨,濮阳城头的火把在风中摇曳,将陆昭的影子拉长成剑戟形状。
高熲执笔立于沙盘前,狼毫尖端悬着半滴朱砂,恰似未落的血珠。
“输籍法推行三日,荀氏已焚田契七车。”
他指尖掠过颍川舆图,在“荀”字烙印处重重一按,
“今夜运出的粟米中混了石灰——将军可知何意?”
陆昭摩挲着武昭遗落的赤绫碎片,绫尾金线刺入掌纹:
“他们要粮仓变坟场。”
帐外忽起马蹄急响,尉迟恭踹帘而入,铁甲缝隙渗着人血:
“那群酸儒在城西放火烧仓!说什么'宁予流寇,不资国贼'!”
武昭的冷笑自暗处传来。
她素衣赤足倚着兵器架,六幅罗裙垂落的褶皱如未央宫暗道图般诡谲。
蘸水在青砖写就的《急就篇》被火光照得透亮,骨节起伏似兵书锁线处的绳结
“荀氏祖坟在邙山北麓,葬着四十八具铸铁人俑——将军可知人俑眼眶嵌着什么?”
陆昭的佩剑突然出鞘三寸,寒光映出她眉间讥诮:
“可是司隶校尉的调兵虎符?”
“是更烫手的东西。”
她掷来半块焦黑木牍,裂痕间隐约可见“光和四年,铜人目”的篆刻。
高熲的狼毫应声折断。
朱砂溅上《禹贡》图的黄河故道,蜿蜒如血蟒。
沱水对岸的芦苇荡里,三百赤眉死士口衔毒蒺藜,背缚浸油藤甲。
张梁的青铜面具在月下泛着幽绿,龟甲裂纹般的纹路里嵌着人骨粉末——正是黄巢头骨所磨。
子时梆响,七架蒙冲斗舰顺流而下。
船头捆缚的民妇突然撕开麻衣,露出胸口的赤眉刺青。
运粮车辙痕深陷泥地三寸,尉迟恭双目骤缩:
“载粟麻袋岂会压碎夯土?”
铁槊挑飞草帘瞬间,七名死士袖中淬毒袖箭齐发。
尉迟恭的玄铁槊刺穿第一人咽喉时,毒烟自尸身爆散。
毒烟漫过中军帐,狄青青铜面具撞碎药炉。
“闭气!”
武昭的赤绫卷灭三支火把,幽暗中精准缠住陆昭手腕,
“东南巽位,二十步!”
陆昭斩马刀劈开毒雾,刀刃刮过暗弩机关的金铁声刺耳。
三支赤眉弩箭破幔而入,箭簇幽蓝磷火映出武昭飞扑的身影——赤绫缠住两箭,第三支贯入左肩,血浸绫纹竟成浴火凤图。
武昭染血指尖划过陆昭眉弓,血珠坠入他撕裂的护颈鳞甲
“我要你活着见太平!”
陆昭徒手劈断弩机,碎木刺穿掌心,
“哪怕盛世如纸,本侯也为你铺就!”
帐外飘雨覆甲,陆昭披风半掩武昭,似未央宫壁画中武帝为卫子夫披裘。
张飞蛇矛洞穿七具尸身挑帐而入,矛尖血珠坠地成北斗状。
武昭高烧中攥碎瓷枕,锋碴割破掌心:
“铜人瞳...司隶名录...”
血字在素帛上蜿蜒成邺城地图,肩伤渗出的黑血染透陆昭割腕取血的瓷碗。
“将军前夜饮鸩...”
她眼尾烧出胭脂色,指尖划过他渗血的腕,
“今日放血——是嫌命长?”
陆昭撕下战袍浸入药汤,玄甲刮落的炭灰混着血水:
“陆某这条命...”
布料缠紧她伤口时铁甲铮鸣,“早在姑娘斩马时就系上赤绫了。”
“陆子渊…”
她呕出的血染红他护心镜,
“你这铠甲…比邙山青石还冷硬…”
帐外风雨,狄青默然以药杵碾碎箭簇遗毒,岳飞提枪守至天明
陆昭玄色披风裹住武昭渗血的肩,甲片刮落她发间玉胜。
坠地的玉饰裂成两半,露出当年武元鼎藏匿的微雕——正是赤眉弩构造图!
陆昭以血绘图的指尖扫过她掌心,血痕补全“渊”字最后一笔。
武昭醒转时,腕间血痂与陆昭伤处结为并蒂莲纹。
尉迟恭掷入的金创药瓶刻着“鸩”字,被她反手投入炭盆,腾起的青烟显出“铜人熔炉在邺”的篆文。
她屈指轻叩两人交叠的疤痕:“陆将军的血...”
唇角讥诮如刃,
“倒比颍川春酿醉人。”
陆昭撕下未染血的战袍内衬,玄色织物裹住她渗血的肩:“醉便醉一世——从此你踏我血火疆土,我护你风雪余生”
武昭蘸血的指尖正沿黄河故道勾画,突然被陆昭擒住手腕。
帐内青铜灯树忽明忽暗,将武昭蘸血的指尖投在幔帐上,如鬼魅画符。
炭盆爆出火星,点燃半幅《禹贡》残卷,焦烟中混着血腥与沉水香,竟似洛阳南宫焚毁时的气味。
她腕间血珠悬在邺城坐标,映着帐外透入的残月光晕,恰如铜人瞳孔嵌着的夜明珠。
陆昭的护心镜蒙着层血雾,镜中倒映的黄河故道扭曲如蛇。
狄青碾碎的箭簇毒粉被穿帐风卷起,在二人之间织出幽蓝磷网,恍若当年武库地宫飘散的铜锈尘。
帐外忽闻孤狼长嚎,声浪震落柳梢积血,一滴坠在“邺“字血渍上,绽出牡丹状暗纹。
尉迟恭掀帘瞬间,双目瞳孔骤缩——二十年前雁门关风雪中,陆明远战袍浸透兄弟鲜血,在冰面写“渊”字最后一捺的场景与此刻重叠。
“陆子渊的血...”
她挣开桎梏抚过血地图,腕间莲纹与案上邺城血珠暗合,“倒是解铜毒的好药引。”
狄青默然碾碎最后一块箭簇,毒粉随北风飘向巨鹿方向。
岳飞枪尖挑起破晓寒光,照见陆昭战甲上凝结的血冰——正与武昭撕碎的裙裾冰纹相契。
营门“武”字旗突然自燃,火焰吞噬旗面显出金线绣的“陸”字,灰烬飘落处,巨鹿城轮廓在地平线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