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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媚策如鸩

汉祚兵锋 异世烽主 5740 2025-02-15 09:18

  陆昭按剑登上夯土台时,夯层缝隙间的蛐蛐声戛然而止。

  白日血战残留的箭杆在他战靴下断裂,发出细微脆响——其中一支箭簇形制异常,三棱带倒刺,分明是并州边防军的制式。

  “将军且看。”

  尉迟恭用刀尖挑起半截箭杆,幽蓝月光照亮箭翎处暗纹,“雁门张氏的'卍'字火烙。”

  陆昭拇指摩挲过烙痕,耳边忽闻瓦砾滚落声。

  抬眼望去,残破的烽燧台上,一道纤影正悬在丈余高的断壁间,天青罗襦女子悬在丈余高的断壁间,蹀躞带勒出纤腰如刃,夜风掀起面纱一角,露出下颌似未央宫檐角般凌厉的线条。

  赤绫卷土借力时,腕间金镶玉跳脱镯撞出清响,衬得十指如削葱根般莹白修长。

  “好个探营的狸奴。”

  他摆手止住欲发弩的亲卫,独自踩着夯土裂痕攀上高台。

  那女子腕间赤绫忽如灵蛇窜起,卷住夯土凸起处借力转身。

  陆昭只觉寒芒扑面,匕首已抵住喉间鳞甲,持刃者眉眼映着冷月——竟是白日里斩马救人的神秘女子。

  寒芒映亮武昭眉眼——眉如远山含黛,鼻梁似太庙脊兽般挺拔,唇色却比灞桥残枫更艳三分。

  陆昭甲片刮落的粉屑沾在她睫毛上,宛若未央宫初雪落在墨玉扇骨。

  她转身时六幅罗裙旋开如莲,蹀躞带金钩掠过陆昭护腕,带起一缕沉水香混着铁锈的气息。

  “武姑娘好兴致。”

  陆昭两指夹住匕身,甲片刮落她袖间簌簌粉屑,

  “夜半刮取箭簇铁锈,可是要炼五石散?”

  “不及将军雅趣。”

  武昭指尖蘸着铁锈与凝血,抹过他护颈鳞甲,

  “携幽州突骑踏碎颍川田埂,莫非学阳球诛杀王甫旧事?”

  甲胄相撞声骤响,陆昭反扣她手腕按在夯土墙,硝石粉簌簌落进衣领:

  “武氏女竟知晓三辅屯骑营的勾当?”

  西山骤起的紫色狼烟截断话音。

  三道烟柱笔直如长戟刺天,在春夜北风中纹丝不动。

  “鼓风囊!”

  武昭赤绫卷碎石悬于空中,

  “真狼烟该偏东十五度。”

  碎石随北风摇晃,与烟柱形成诡谲夹角。

  陆昭吹响鹰骨哨,音未落却被赤绫缠住手腕:

  “此时调兵正中调虎离山计,真粮道在东南白鹿陂!”

  “凭何信你?”

  “就凭十日前,我亲手葬了运粮队里三十具尸首!”

  她扯开衣襟露出锁骨下瘀痕,颈间肌肤在月光下泛着冷瓷般光泽。

  赤绫随动作滑落肩头,露出肩胛骨如弓弦紧绷的弧度,那是常年挽弓留下的印记。

  错金匕首钉入夯土时,鬓角碎发被劲风带起,露出耳垂上一点朱砂痣,恰似兵符印泥落于素绢。

  “这箭创与将军手中箭簇同源!”

  远处传来张飞炸雷般的吼声,火把长龙已向紫烟处涌动。

  陆昭扯断半幅披风疾书军令,忽觉腕间刺痛——武昭竟用匕首割去他衬袍一角。

  “将军撕衣,我断帛。”

  她将染血布条系上赤绫,“两清。”

  暗处弩机骤响。

  陆昭旋身将人压向残垣时,箭簇已擦过武昭肩头。

  他徒手折断箭杆,就着月光细辨幽蓝色毒芒。

  “并州狼骑的'雁门霜'。”

  武昭喘息着勾起染毒箭镞,

  “见血封喉,将军该剜去这块皮肉。”

  话音未落,陆昭忽将毒血抹在唇间。

  “若是细作...”

  他眼底映出女子骤然收缩的瞳孔,

  “何需用牵机剧毒提醒本侯?”

  武昭屈膝顶其胸甲:

  “将军查毒,还是查心?”

  随后藏起半截毒箭:

  “此毒名牵机,三日后发作”

  夯土台下传来尉迟恭的冷笑:

  “这毒用烧酒可压,将军可要尝鲜?”

  抛来的酒囊砸在残垣上,泼出浓烈椒香。

  陆昭仰头饮尽残酒,任毒血混着酒液滑落下颌:

  “传令张翼德,改道白鹿陂!”

  陆昭独立烽燧残垣,月光照亮掌心毒血,远处武昭赤绫如火星没入夜色。

  他恍惚见武昭的眉眼与博物馆壁画重合——那幅《武周百官朝贺图》中的女帝,额间也有一点朱砂痣。

  尉迟恭抛来酒囊:

  “饮鸩止渴,不如杀人。”

  陆昭仰头痛饮,酒液混毒血滴落甲胄:

  “本侯要的…是焚天大火。”

  远处西山伪营火起,张飞吼声震碎夜空

  苑陵峡谷的夜色裹着桐油焦味,武昭束发的玉胜折射琥珀色光晕,额间细汗顺着鼻翼滑落,在下颌凝成珍珠似的亮点。

  她指尖划过羊皮地图,甲面泛着石渠阁藏书象牙签的淡黄,骨节起伏如古籍锁线绳结。

  “将军可听过'烛龙衔火照幽冥'?”

  她突然将火把掷向沙盘,烈焰顺着桐油模拟的粮道窜起。

  陆昭的护心镜在火光中忽明忽暗。

  三日前这女子赤绫卷马的场景烙在眼底,此刻她束发的玉胜正映出《尉缭子》残卷上的字迹——

  “虚则实之”。

  “老弱举双炬作疑兵,健妇负油攀鹰愁涧。”

  武昭扯断赤绫系在沙盘旗杆,

  “我要三百娘子军。”

  尉迟恭的双目迸出寒芒:

  “女人上战场?不如让鲜卑舞姬......”

  “三年前平羌之役,”

  “武氏三百健妇焚敌粮二百车。

  “错金匕首钉在案上,北斗七星纹正指苑陵粮仓方位。

  陆昭解甲的动作惊起帐外宿鸦。

  鱼鳞甲护心镜映着两人面容。

  “此甲护过陆氏三代......”

  “将军可知何谓帅旗?”

  武昭反手将甲披回他肩头,指尖划过雁门箭疤,

  “当年霍去病弃甲轻骑,要的是全军眼中永不倒下的战神。”

  “甲胄需护帅旗不倒,将军若亡,十副护心镜也救不了军心。”

  狂风忽卷帐帘,她发间沉水香混着硝石气钻入甲胄缝隙。

  “此去若焚尽敌粮,将军当以何物相酬?”

  青丝拂过陆昭喉结,

  陆昭握紧她留下的赤绫:

  “颍川千里麦浪,够不够酬姑娘一把火?”

  “若败......”

  “那便用将军项上人头,”

  武昭割断被他握住的绫角,

  “祭我武氏断刃。”

  转身刹那,蹀躞带暗格坠下半粒麦种,正落在他染血的战靴旁。

  苑陵城头黄旗翻卷,尉迟恭双目染血倚断戟,脚下堆叠七具敌尸。

  城下黄巾军推着裹铁皮的冲车,车顶晾晒的粟米袋渗出黑血——正是被屠戮的运粮民夫残骸。

  流民老妪的骨针刺透牛皮,将最后三斤桐油缝入羊胃囊。

  武昭腕间赤绫浸透松脂,燎烧时腾起青鸾状焰尾。

  张飞蛇矛挑飞七具着甲草人,西山火把阵列骤亮——两百老卒举双倍松明攀岩,岩壁倒影竟似万人夜行。

  三百老卒佝偻如虾,松脂火把在暮色中炸出青紫焰光。

  他们拖着绑满枯枝的驴车缓行,车辙故意碾出深浅不一的沟壑。

  西山石壁回响铁器敲击声,竟是健妇们用织布梭子敲打铜盆,震得夜枭惊飞如箭雨。

  陆昭立于瞭望台,见敌军火把阵型微滞,掌心令旗刺破食指:

  “传令!西营擂鼓三急一缓!”

  武昭攀岩时,桐油罐渗出的液体浸透麻绳,在峭壁留下蜿蜒油痕,宛若一条引火黑龙。

  “陆子渊,你看这火像什么?”

  她甩出赤绫卷住箭楼残木,幽蓝焰尾如凤鸟展翅。

  陆昭斩马刀劈开燃烧的粮垛,焦麦香混着尸臭刺入鼻腔:

  “像武姑娘的眼——看着灼人,内里却结着冰。”

  黄巾力士靴底硫磺遇桐油爆燃,武昭攀岩时甲缝渗出的血在峭壁绘出未央宫星图

  陆昭率轻骑突入火场,斩马刀劈开燃烧的粮车。

  焦麦香气中,忽见武昭赤足立于车辕,天青罗襦燎出七处破口,足尖血迹正滴入“陆”字战旗裂隙。

  “将军的麦浪,”

  她将燃烧的麦穗抛向夜空,

  “该这般烧才痛快。”

  三更梆子穿透酒气,武昭盯着案上残局。

  黑子困住白龙,帐内青铜灯树忽明忽暗,武昭掷出的简牍“啪”地砸中案角,裂痕直指《尉缭子》“将谋泄”三字

  陆昭忽将《尉缭子》残卷掷入炭盆,火光窜起时露出夹层密信——“十常侍联姻荀氏”。

  陆昭笔锋抵上她咽喉,朱砂顺着狼毫滴落,在她雪白中衣晕开血珠似的红点:

  “媚策如鸩?”

  他欺身逼近,战甲撞翻酒樽,

  “本侯偏要饮鸩止渴!”

  “此策已成,”

  她落子斩断龙尾,

  “史书只会记陆将军焚粮之功。”

  陆昭的笔锋沾着朱砂抵近她咽喉:

  “若败,便是妖女祸军?”

  墨汁顺着手腕渗入束甲绦,在素绢上晕出未央宫暗道图。

  狂风骤灭烛火,黑暗中环首刀鞘撞上错金匕首。

  武昭后仰时玉胜勾断他腰带,鱼鳞甲轰然坠地。

  “将军饮的鸩酒,”

  她抵住他渗血的旧伤,

  “可是椒房殿特酿?”

  陆昭擒住她欲抽离的赤绫,绫尾金线勒入指缝:

  “那便请武姑娘——”

  他拽绫迫她贴近,”亲手斟这杯鸩酒!”

  武昭斟酒时广袖滑至肘部,小臂内侧淡青血管如兵法阵图蜿蜒。

  仰头饮酒时喉间微凸如飞檐悬铃,酒液顺下颌滴落,在素白中衣绽开梅痕。

  染蔻丹的指甲划过《禹贡》图,恰似朱砂笔勾勒的未央宫暗道。

  三觥烈酒入喉,陆昭眼底泛起血丝。

  他抓起武昭斟酒的素手按在自己咽喉:“武昭,你摸清楚了吗?”

  喉结在她掌心滚动,

  “这里跳动的,是汉室江山的命脉…还是你武家的野心?”

  武昭冷笑抽手,酒液泼上案头地图:

  “将军不妨再饮一觥——”

  她指尖划过被酒浸透的”颍川”二字,

  “看看这毒酒里,泡的是谁的江山!”

  狂风掀帐,烛火骤灭。

  陆昭扯碎武昭右袖,月白绢帛撕裂声混着酒气喷薄:

  “这鸩酒…本侯甘之如饴!”

  武昭反扣他手腕压向竹简,指甲划破“军必败”的“败”字:

  “将军可知?鸩羽最毒处——”

  她膝头猛顶他腹甲,“在翎眼!”

  束甲绦断裂的铜铃滚落脚边,叮当声里,他掌心抵柱将她困在方寸:

  “毒入肺腑…”喉间酒气灼烧她耳垂,“唯卿可医。”

  陆昭带着铁锈味的战甲撞上她腰间蹀躞带。

  武昭后仰时发间玉胜勾住他护颈系带,金属冷意贴上颈侧动脉。

  “武姑娘的唇...”

  他鼻尖擦过她耳垂,酒气混着血腥味渗入鬓发,

  “比本侯的环首刀还利三分。”

  武昭偏头冷笑,唇峰堪堪扫过他喉结箭疤:

  “将军的刀若利——”

  赤绫猝然绞紧他手腕,“何须借酒壮胆?”

  束甲绦断裂的铜铃滚落案底,陆昭染血的拇指碾过她唇角:

  “这胆...”战靴挤进她双足之间,“要壮给天下人看么?”

  帐外惊雷劈亮残简,武昭看清他眼底翻涌的欲念——恰似那日焚烧粮垛的幽蓝火焰。

  她屈膝顶住他腹甲沟壑:“将军的胆气...”

  指尖划过他战袍裂口,“够烧几座粮仓?”

  陆昭猛然扣住她后腰,鱼鳞甲边缘刺破绢衫:

  “够烧...”掌心滚烫烙在她脊背,“把你武氏祖坟的碑文都熔成聘书!”

  赤绫在纠缠中滑落肩头,武昭反手拽住绫尾勒紧他脖颈:

  “陆子渊...”唇齿间溢出冷笑,“你配用'聘'字?”

  他喉结在她绫缎下滚动:“那便用'赌'字——”

  突然咬住赤绫发力拽近,

  “赌你眼里这把火...”

  鼻尖抵上她眉心,“先焚我的旗,还是先燎你的袍!”

  椒酒泼洒的案几上,两道剪影如双剑交击。

  武昭染蔻丹的指尖陷进他肩甲《洛神赋》绣纹:

  “将军的旗...”指甲刮过护心镜裂痕,“三年前就烧成灰了。”

  陆昭猛然擒住她手腕按向柱壁,鱼鳞甲刮擦声混着喘息:

  “灰烬里...”唇峰擦过她眼尾泪痣,“才能炼出真正的火种。”

  曹操所赠的椒酒在案边翻倒,泼湿的《禹贡》图显出暗纹——邺城方位被朱砂圈画,正是武昭白日坠落的麦种所在。

  翻倒的椒酒在羊皮地图上蜿蜒成河,陆昭抚过竹简裂痕低笑:

  “好个刮骨疗毒…”

  帐帘掀动时,他沙哑嗓音追出:“武昭,你这把刀——”

  夜风送来她冷冽回应:“刀锋向谁,将军不妨赌一把。”

  断裂的束甲绦随风缠上武昭脚踝,赤绫与战袍在青烟中绞成阴阳鱼。

  残烛爆出最后的火花,将两人的影子钉在“将谋泄,军必败”的焦黑篆字上。

  远处苑陵粮仓的火光冲天而起,映得案头麦种如血珠般猩红。

  帐外骤雨倾盆,尉迟恭的双眼倒映着帐内晃动的光影。

  他屈指弹响陆明远遗刀:“好一把环首刀...”冷笑没入雨幕,“往自己心窝里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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