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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所谓旧俗

  “没有人在。”

  颜荔枝又确认了一边没人的事实,神情低落,自顾自地蹲在某棵雪衫树下,用手指画着圈圈。

  “对不起,都怪我,让你错过告别了。”

  耳畔响起孙晨晨关于遗愿的话,颜荔枝更内疚了。

  她知道那天晚上自己开的很快,心情很差,要是自己注意些的话,小狗可能不会死。

  小狗走了以后,附在自己身上,也许只是想和主人好好道别。

  但因为自己的一味克制,导致它...

  我不是故意的。

  颜荔枝背靠树干,头伏在膝盖上,眼泪啪嗒嗒滚落在地。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她以为是李白榆,偷偷抬起眼皮看了看,发现是个穿着灰制服的员工在周围徘徊,为了不让人打扰,颜荔枝把身体转了个朝向,躲在树后面,悄悄流泪。

  可声音越来越近,直到最后,一双沾满土坷垃的胶皮鞋出现在她的视野里,颜荔枝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是位肤色黝黑的老阿姨。

  “在那边。”

  老阿姨说。

  “啊?”

  她鼻音重重地问道。

  老阿姨重复道,“我说你走错地方了,在那边。”

  她指了个方向,在雪衫林深处,那儿没人,但是有一个小土堆。

  “您怎么知道我去哪儿?”

  颜荔枝问。

  老阿姨颇感无奈,抿了抿嘴,说,“一群神经病刚刚在那儿又哭又笑的,还做法,我看你也差不多,我这儿一天都不见得来多少人,总不至于今天就来两拨发神经的吧?”

  “.....我不是”

  颜荔枝委屈道。

  阿姨懒得听她辩驳,挥挥手离开。

  得到了指引,颜荔枝内心又燃起了新希望,她擦干眼泪站起身,兜兜转转向着深处的小土堆走去。

  土堆在颜荔枝视野里是小小一个,走了约莫五分钟,仍然还没变化。

  都说望山跑死马,没想到林子里的土堆也差不多。

  深处的雪衫林很安静,光影凝成一道道金柱,穿透林间,说不上名字的鸟儿藏在枝丫后叽喳。

  颜荔枝终于看清了小土堆。

  土堆上有一棵小树,约莫及腰的高度,它正好站在透射进林子的阳光下,挺拔着身子。

  树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

  颜荔枝靠近了些观察,树光秃秃的,枝丫都有被精心修剪过的痕迹,树干上粘满了五颜六色的花儿,有玫瑰,有月季...

  它们装扮着小树,像是在粉饰一卷清梦。

  小树根部的土壤有新翻的痕迹,周遭摆放着几个老旧毛绒玩具。

  颜荔枝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小狗记忆里最喜欢的东西。

  她轻松了一些,不那么难过了,抬头再看向小树的时候,眼里满是怜爱和不舍。

  就在这时,脚尖到了一块硬硬的木板。

  木板底色与新泥相近,嵌在土堆里很难发现。

  她蹲下身,拿起木板,扶去泥土,板上的图案渐渐浮现。

  这是块木雕画,笔触说不上多好,歪歪扭扭的,但内容还算清晰。

  画中一个男人牵着小女孩,小狗就趴在女孩头顶,对着前方傻笑。

  【荔枝,请不要哭鼻子,很丑。】

  木雕画的下方如此写道。

  颜荔枝不知道这话到底是对小狗,还是对自己,抑或是两者都有。

  她再也忍不住,把木雕画抱在胸口,噗嗤笑了出来,然后尾音拉长,又变成了哭腔。

  因为她..找到了。

  “是这里..你看啊。”

  吱-

  藏在草里的水泵又开始工作,在林间洒下水雾。

  阳光穿越雾气,在小树枝头留下了名为‘彩虹’的痕迹。

  水泵房里,阿姨单手托腮看着颜荔枝的方向,自言自语:

  “切,哭了又笑,还说不是神经病。”

  -----

  青山小区。

  李白榆从公交车站下来,已经十一点多。

  忙完荔枝的事,心情总算轻松一点。

  回来的路上,他想了很多,想到了遥远的那个下午,还在读大学的他被父亲一个电话叫回了老家,拎着衣领跪在祠堂,参加爷爷辈的葬礼。

  按照老家习俗,葬礼往往要跪很久,跪很多次,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才能在膝盖下垫稻草,其余小辈都只能硬抗。

  李白榆膝盖跪得生疼,就偏头看着那些法师们念经做法,磕头烧香,每一章每一节都有固定环节,每一个小时休息一趟,休息间隙,父亲那辈的人就围在一起抽烟、喝茶,一点儿也看不出难过的样子,等唢呐响起,众人跪下,他们又泪眼朦胧。

  他很不明白,不明白这样机械繁琐的流程有什么意义。

  他是无神论者,那时候的他觉得葬礼无非是子女们花钱受罪的场合,是旧时代留下来的糟粕。

  但上午经过荔枝的事,他好像明白了一点。

  繁琐的程序就是不断在强调一个事实,那个人..已经走了啊。

  不是远行,不是外出,而是真真正正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你再也没办法听见他的声音,感受他的温度,连带着他那让你讨厌的缺点,都已经消失了。

  所谓葬礼,就是让自己内心接受,认清,用仪式将死亡与你记忆中的他锚定起来,接受没有这个人的未来。

  哎。

  李白榆深吸一口气,走进小区大门。

  他好像接受了。

  所以,该迈步向前了。

  进大门,走向自己住的楼栋,经过保安亭时,他与大叔问了个好,正要扭头离去,大叔叫住了他,“哎,赵大妈刚刚找你呢。”

  “赵婶找我?找我干嘛?”

  “不知道,没和我说。”

  “那等遇上再说。”

  李白榆赶着和于冬他们去吃饭,没多问,就跑上楼回家换衣服。

  把西装脱下,扔进脏衣篓里,简单洗了个澡,换上常穿的短袖牛仔裤后,李白榆才松了口气。

  西装这玩意他确实穿不来,时刻都得绷着,像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

  坐在沙发上穿袜子,忽然,屁股底下一紧,发出了橡皮玩具被挤压的动静。

  吱---呀---

  李白榆被这动静吓一跳,猛地坐起来掀开沙发垫,一个咬咬乐赫然出现在此。

  不对。

  它为什么会在这?

  李白榆清清楚楚记得,玩具被放进了阳台,荔枝的小窝里。

  趴在沙发上细细寻找,忽然,在夹缝里他发现了一根头发。

  又长又黑,是女人的头发。

  脑海里莫名想到上周进门的快递和自动洗干净的洗碗池,他一惊:

  “不对!!”

  “这很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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