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小学的杉木梁上垂下半截电影幕布，用晒谷场的尼龙绳固定成波浪形。朱口欠踩着课桌调试录像机，汗湿的背心露出腰间BB机皮套——这是他用祠堂废墟里挖出的青花瓷碎片，跟县里古董贩子换的假摩托罗拉。

　　“都瞧好了！“他拍着松下M9000摄像机，“这可是香港记者捐给灾区的！“幕布上《古惑仔》片头刚出，后排嗑瓜子的后生就吹起口哨。朱隋缩在窗边吃辣条，辣油滴在“三好学生“奖状上，洇糊了校长签名。

　　徐人言在售票处数着毛票，突然听见幕布后传来女人的呻吟。她掀开隔帘，正撞见朱口欠在倒腾盗版带——封面上白花花的肉体晃得她头晕。“天杀的要遭雷劈！“她抄起扫帚打翻装录像带的纸箱，几盘贴着《玉蒲团》标签的带子滚到朱隋脚边。

　　“妈！这是艺术片！“朱口欠护住机器，“当年我在深圳......“

　　话被踹门声打断。三个纹身青年堵在礼堂门口，为首的黄毛嚼着槟榔：“保护费该交了。“他踹翻课桌搭成的长凳，“陈浩南是我把兄弟！“

　　朱隋突然举起板凳腿：“铜锣湾扛把子是吧？“他学着郑伊健甩头发的动作，“这村姓朱！“板凳腿挥空时，他看见黄毛后腰别的三棱刮刀。

　　“有种！“黄毛揪住朱隋衣领，“明天带你去舒城见世面......“

　　“见你娘！“朱口欠抡起摄像机砸过来。混战中，朱隋摸到黄毛裤兜里的弹簧刀，金属的冰凉触感让他想起盗墓那夜的玉带钩。当刀刃弹出时，礼堂突然断电——徐人言拉掉了总闸。

　　黑暗中，徐人言用艾草绳捆住儿子手腕：“凶器入魂了......“她摸出备用的公鸡血抹在朱隋眉心，“王仙姑说要收惊七昼夜。“

　　第二天清晨，朱隋在祠堂阁楼醒来。母亲正用煮熟的鸡蛋在他胸口滚动，嘴里念着《收魂咒》。鸡蛋突然裂开，蛋清里浮着血丝状的纹路。“这是刀煞！“徐人言划燃火柴烧符纸，“得去龙潭河做水陆道场......“

　　朱隋趁机溜向村口。录像厅废墟前围满人，他听见父亲正跟文化局的人扯皮：“我们这是爱国主义教育！昨晚放的是《林则徐》......“

　　“那这些是什么？“稽查员踢开烧焦的录像带壳，露出《蜜桃成熟时》的残片。朱口欠突然捂胸倒地：“我心脏支架......当年参加对越反击战......“

　　朱隋转身撞上黄毛同伙。那人往他手心塞了张字条：“龙哥在游戏厅等你。“字条用血写着地址，背面印着“大富豪夜总会“的烫金字。

　　当夜，朱隋偷了母亲的银镯去典当。游戏厅的霓虹灯管映得他瞳孔发红，他在《街头霸王》机台上连赢十二局后，被领进后巷的台球室。龙哥吐着烟圈：“有种，明天跟我收债。“

　　第一次讨债是在养鸡场。朱隋握着棒球棍的手在抖，鸡粪味混着血腥气让他作呕。龙哥把欠债人的头按进饲料槽：“学着点！“朱隋看见那人耳钉剐蹭在铁皮上，带出一串血珠。

　　徐人言找到儿子时，他正在龙潭河边洗球鞋。河水把血迹晕成淡粉色，上游漂来的避孕套像透明水母。“跟妈回家......“她掏出备用的桃木剑，“王仙姑摆好七星阵了......“

　　驱魔仪式在祠堂进行。七盏油灯摆成北斗状，徐人言用缝衣针挑破朱隋十指放血。当第七滴血落入糯米碗时，祠堂供桌突然自燃——朱口欠私接的电线短路了。

　　消防车呼啸而至时，朱隋正躲在草垛后抽烟。他学着龙哥的样子吐烟圈，看见父亲被村长揪着领子：“文物局要来查祠堂失火......“

　　三个月后，朱口欠挂着“文化示范户“的铜牌重开录像厅。这次幕布上放的是《焦裕禄》，但放映机里藏着《灯草和尚》。朱隋在最后一排教会女同学抽烟，火光映得幕布上的清官忽明忽暗。

　　冬至那天，徐人言用新收的糯米熬安魂粥。朱隋打翻粥碗冲出家门时，她追到老鸹坡，看见儿子正用弹簧刀在明代墓砖上刻“陈浩南“。月光把刀痕照得惨白，像极了当年棺中白骨的指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