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族A市的上空正刮着漫不经心的细风,将最后几缕秋意碾碎在琉璃瓦上,整座城市浸泡在铅灰色的薄寒里。
城北郊区的一座别墅庭院,那株百年银杏舒展着金子般的扇形叶片。草坪已经褪色、池塘里慢悠悠的锦鲤偶尔划开水面,漾起细碎的涟漪。
二楼窗户渗出的暖光被红木地板晕染成蜜色,兰林掀开鹅绒被,带起的气流搅乱了漂浮的微尘。他裹上灰鼠毛睡袍走到阳台,将纱帘拉开半掌宽的缝隙,暮色趁机攀上他凹陷的颧骨。
唐雪凝双颊泛着珊瑚色,蚕丝薄毯勾勒出女人曼妙的曲线。她迷蒙的目光追随着丈夫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微凸的小腹,幻象中仿佛看见婴儿藕节似的手臂在空中挥舞,丈夫素来冷峻的面孔化作春水,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属于父亲的神采——就像他凝视兰岚时的模样。
“明天我得去趟鹿山。“兰林的声线平静得仿佛在诵读天气预报,侧脸被窗框切割成明暗两半,目光始终锚定在遥远的天际线。远处湖泊泛着钢蓝色的冷光,湖两边的榕树林渐逝在暮光中。
这句话像枚冰锥刺破绮梦,唐雪凝忽然发现丈夫的轮廓在暮色中虚化成半透明的剪影。寒意顺着脊椎蛇行而上,她拽紧滑落的蚕丝被:“上周刚探望过兰岚,这又是为谁奔波?“
“找陆群谈点公务。“男人转身时带起的气流卷着雪松香,眼神如淬火的钢。
这个名字让空气骤然凝固。唐雪凝肃然坐起,蚕丝被从羊脂玉般的肩头滑落,她仓皇拢住胸前的织物,柳眉削成锋利的弧度:“那个酒鬼能成什么事?“
兰林的沉默漫长得令人窒息。他凝视着庭院死水中凝固的锦鲤群,红白斑纹在暮色中褪成灰调。
原本计划想接兰岚来A市的念头在此刻显得如此不合时宜。
玻璃幕墙映出妻子绷紧的脊背——那个曾许诺将继女视如己出的新娘,如今只要听见“兰岚“二字,眼中便会泛起他熟悉的、带毒的尖刺。
那女孩是陈施琦留下的永恒印记。亡妻的名字是宅邸里游荡的幽灵,越是缄口不言,越在每道阴影里滋长。
唐雪凝抚摸着孕育中的生命,仿佛能触摸到丈夫心里那个永远上锁的雕花木匣,那里封存着兰岚周岁时的银铃笑声,存留着施琦口中每一次亲昵的呼唤。
斜阳将烟灰缸折射出的虹彩泼洒在金丝楠木几案上,兰林转身坐在床尾:“高阶议会需要扩建动力装甲生产线,陆群的机械加工厂有现成设备。”
“他厂里的设备怕是早被典当还前妻的赌债了。“唐雪凝咬住下唇,她看着丈夫走向阳台点燃烧火棍,星火明灭间,尼古丁的蓝雾模糊了战斗服照片上那双鹰隼般的眼睛。
兰林掐灭了烧火棍,“上周就跟他谈妥了......”
突然,通讯终端刺耳的蜂鸣撕裂沉寂,兰林板直了腰:“长老!”
“黄族的新型动力装甲群正在赤岭集结。“电波杂音混着砂纸般的声线,“知鸟2号的量产进度提前两周。”
“本月祭祀日之前可下线60台。”兰林信心满满地回复。
“你那边要抓紧进度,老陈的三代机设计方案已经赶在你前面提交待审了...”长老的声音带着电波的杂音。
“三个月内完成验证机。“承诺脱口而出时,他瞥见妻子攥紧的拳头正在被子上捏出冷汗。
加密频段的忙音吞噬最后一句“时局紧迫—”
唐雪凝的指甲已深陷掌心:“这些钢铁怪物...“
“红族一直对我们虎视当当。“兰林望着天际线处若隐若现的浮空艇,“就看谁先动手,动力装甲是解决争端最有力的拳头。”
她忽然伸手按住小腹,仿佛要隔着肌肤按住正在分裂的胚胎细胞:“你说的我不懂,只想知道你回家的日期。“
“工作结束就回。“男人转身整理领章,没看见身后那双蒙着水雾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藏在衬衫第二颗纽扣下的旧伤疤——那是兰岚5岁生日时,他为救女儿在玻璃爆裂中留下的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