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角笼内蒸腾着血与汗的灼热气息。暗红短裤的阿卜犹如从炼狱爬出的修罗，古铜色肌肤在聚光灯下泛着青铜器般的冷光。他粗如古榕的臂膀上扎着一条赤麻绳，随着呼吸起伏发出细碎的纤维断裂声。

　　当那记右鞭腿撕裂空气时，观众席甚至能听见胫骨破风的尖啸——脚背如战斧般劈砍在唐虎膝盖外侧的瞬间，骨裂声像摔碎的瓷器般清脆炸响。

　　唐虎踉跄着栽向围绳，牙根咬出的血丝顺着护齿蔓延，却硬生生将喉间的闷哼咽成野兽般的低吼。

　　阿卜再次逼近时，他借势俯身轰出两记摆拳，指骨撞击格挡臂膀的触感如同捶打花岗岩，反作用力震得腕骨几欲脱臼。

　　右撤步调整重心的刹那，阿卜已化作血色飓风席卷而来，双拳在视网膜上拖曳出猩红残影，唐虎偏头闪避时额角仍被拳锋犁开一道拇指长的血槽。血珠尚未落地，暴雨般的膝撞已接踵而至，每一次骨骼相撞都迸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唐虎蜷缩成濒死的虾米，透过震颤的视野缝隙，他清晰看见自己折断的肋骨刺破皮肤，在聚光灯下泛着森白寒光，却仍用染血的护齿扯出狰狞笑意......

　　“咚咚、咚咚、咚咚咚......“怀旧的铃声骤然响起。手机屏幕上厮杀的身体被来电界面拦腰截断，陆群暴怒地将手机砸向仪表台，金属与橡胶撞击的闷响混着咒骂在车厢回荡：“嘚你八辈祖宗！哪个孙子这时候......“话音未落又慌忙捞起手机，指甲几乎戳裂钢化膜：“说！“

　　“陆总您好！我是......“甜腻女声裹着电流杂音涌出。

　　“卖你妈棺材板去！“拇指碾碎通话键的力道几乎按碎屏幕。陆群对着暗下去的显示屏继续嘶吼：“2057年还搞电话营销？你他妈不如去殡仪馆......“谩骂戛然而止，重新加载的直播画面里，裁判正将唐虎染血的手臂高高举起，解说员破音的嘶吼穿透云霄：“蓝方唐虎逆转夺冠！“

　　陆群的面色由赤红转为铁青，指尖颤抖着划走捷报。锁屏界面弹出的银行通知如淬毒匕首：“逾期480万已录入征信......“他仰头望向车窗外铅灰色的穹顶，雾霾中若隐若现的写字楼如同倾倒的墓碑群，喉结艰难滚动：“这死局......“

　　机械厂老板陆群正被时代的绞肉机撕扯得支离破碎。去年吞下的四百万贷款，如今化作带刺绞索，在脖颈勒出紫黑色淤痕。他盯着仪表台上女儿的照片，莹莹的笑容像把尖刀，正一寸寸剜着他千疮百孔的心脏。

　　“咚咚、咚咚......“沙锤铃声再度响起。滚圆的眼珠瞥见“小倩“二字在屏幕上跳动，陆群灰青色的面颊骤然泛起病态潮红，仿佛将死之人回光返照。他弓着背按下接听键，褶皱的眼角堆出谄媚纹路，声带挤出蜂蜜般粘稠的温柔：“宝贝儿，我正要把钱......“

　　“陆群！“尖利的女声如碎玻璃刮过耳膜，“莹莹后天报道！四万三！现在！立刻！马上！“每个短句都像钢钉楔入太阳穴。

　　“这两天在谈一笔大单！是火箭零件的机密项目！“汗珠顺着脖颈蚯蚓般爬进衬衫，他在驾驶座上蜷成虾米，仿佛隔着电波向虚空鞠躬，“最迟后天！我亲自开车送闺女去学校？比冠迪X19的后备箱能塞三个行李箱......“

　　倩倩电话挂断的忙音在车厢里持续膨胀，最终化作实体般的重锤砸在陆群胸口。他保持着举手机的姿势，仿佛被抽离了脊柱的提线木偶，直到车窗倒影里的天空裂开蛛网状雨痕。雨刮器在干涸的玻璃上划出刺耳噪音，像极了指甲划过生锈铁皮的声音。

　　“老天爷！耍猴戏上瘾是吧？“他突然抡拳砸向方向盘，喇叭的凄厉长鸣惊飞路边麻雀。癫狂的笑声在车厢横冲直撞，最终被带血的呛咳截断。副驾储物格里滚出半瓶止咳糖浆，褐色药液在脚垫流出狰狞的爪痕。

　　金属烟盒里最后一支中华早已皱成麻花，过滤嘴上还留着三年前庆功宴的牙印。陆群颤抖着咬住烟嘴，翻遍所有口袋才想起——自从新能源汽车取缔点烟器，他早已习惯用电子打火机灼烧焦虑。此刻裤袋里只有张洗衣机泡蔫的当票，去年典当婚戒时留下的。

　　“咚咚、咚咚......“铃声第四次炸响时，陆群触电般蜷缩起来。他盯着中控台上跳动的手机，仿佛那是个滋滋冒烟的炸弹。

　　铃声第三次循环到高潮段落，陆群突然神经质地笑起来。他抓起手机把紧闭的眼睑怼在手机屏幕前。

　　第四次响铃时，男人才伸出食指，用触碰毒蛇的力度戳向屏幕。当男人睁开眼看到“兰林“两个字跃入眼帘的刹那，他猛地抽回手指，后脑勺重重撞在头枕上。

　　“兰林“二字在碎裂的屏幕上跳动，他按下接听键的瞬间，喉结剧烈滚动三次才挤出变了调的声音：“林哥！“尾音带着破锣般的颤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强行咬合。

　　“刚落地蓝花机场。“兰林的声线带着金属质感。

　　陆群弓着背把手机紧贴耳廓，仿佛这样能吸住即将飘散的希望：“必须接！我就在机场高速口！“他猛拧车钥匙发动引擎，仪表盘故障灯在潮湿空气里泛着血红，“铜陵楼的包厢早订好了，天宇湖的翼龙鱼养在活水缸里，我车里还有今早从冬港......“

　　“不用。“兰林打断他的殷勤，背景传来打火机清脆的咔嗒声，“我约了人，你过来就行了。“

　　陆群感觉有电流从尾椎窜上天灵盖，左手死死攥住方向盘皮革套，指甲在真皮上掐出月牙形凹痕：“我这就来！二十分钟！不，十五分钟！“汗水顺着下巴滴在领带上，印出深色斑点。

　　“定位发给你。“兰林突然提高声调。

　　陆群盯着结束通话的界面喘息良久，突然神经质地笑起来。他摇下车窗，将叼了半天的香烟狠狠掷向雨中。滤嘴上的牙印在积水里渐渐晕开，像朵凋零的腊梅。导航蓝光刺破车厢黑暗时，他猛踩油门的动作让副驾上女儿的照片框“啪“地倒下。

　　轮胎在积水路面呼啸而过，后视镜里翻飞的烟盒逐渐缩成黑点。雨刮器疯狂摆动中，他瞥见中控屏显示的定位地址：“鹿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