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梦珍诞生那一刻起,生宝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纷乱稀疏的头发被剃光,杂乱的胡须被刮干净,穿上合身的衣裳,脚蹬柔软的棉布鞋袜。
每晚八点整,生宝被梦珍脱得精光,像抱起一个婴儿般放进大浴盆中泡温水,并轻柔地搓洗。洗完后,用大浴巾包裹起来,再仔细擦拭,然后从头到脚进行细致的按摩。一切都做完后,生宝被抱进柔软的被窝里睡觉。
床板也由原先的硬木板床换成了宽大柔软的席梦思床。
生宝之前习惯了忙碌的生活,每天晚上都很精神,睡不着。为了哄生宝入睡,梦珍就侧卧在床上,把他抱在怀里,面对面地轻轻哼唱,直到他入睡。
尽管生宝一身衰老的样子,弯腰驼背,非常难看,但面对梦珍他却感到舒适而不尴尬。除了两人之间非常熟悉,更重要的是,他所面对的并不是一个女孩或者女人,而是一个披着陈旧残破塑胶皮的机器人。
早晨七点,梦珍唤醒生宝,为他穿衣洗脸。刷牙则由生宝自己来。
收拾好一切,备好早餐,水煮鸡蛋,几样蒸煮的食物,还有牛奶。
吃完早餐,如果天气好,梦珍会安排生宝去院子里转圈散步,晒太阳。同时负责接收各种快递,包括从附近超市、商店订购的食品和生活用品等等。
如果天气阴沉、刮风下雨,或者太阳过于骄阳似火,梦珍就让生宝在堂屋活动,站着、坐着,或者在躺在椅上休息,并且留意院外动静。有人送货上门时,他就出面接收。
偶尔需要外出完成梦珍交办的事务,他不是步行去,而是由梦珍叫来一辆出租车。
梦珍将自己关在卧室对面的杂物间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见人,也不敢被人发现。
使用网络手机进行对外联络,以生宝的名义出面。为了提高上网速度,还通过星链将家中的网络连接了起来。
为了使用方便,将手机拆解开,安装进大脑中,可以通过思维操作来拨打电话、使用微信、发送短信、办理手机银行等。学习知识、查阅资料、网购各种商品,也不需要键盘,一切凭心操作。
梦珍还让生宝去证券公司开通交易账户,把家里的钱全部转入其中。从此,不管买什么东西,再也不用担心资金问题。
生宝对梦珍所做的一切一无所知。即使有疑问,也懒得问。他一直为实现自己的梦想而奋斗,现在终于可以放松下来,其他的事情对他来说已经无关紧要。如果说还有些担心,也只是担心梦珍过于死板,不够灵活。此外,梦珍完善自身需要时间,他必须时刻留意,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生宝每天除了休息恢复元气外,主要的任务就是接收各种送货上门的物品。
至于买些什么,用来做什么,花费多少钱,他从不关心,也不过问。
偶尔进入杂物间,观察梦珍的操作,只知道她很忙,具体在忙些什么他也不想知道。
他觉得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似乎对机器人也失去了兴趣。
如果此刻梦珍仍然是一部傻瓜机器,他肯定不会停下来,必须一直奋斗下去。然而,现在梦珍能够自己完善自身,并且显然比他更有能力,他再为之操心只会增加麻烦,显得多余。
他想做的事情,梦珍已经在做,而且做得更好。
至于梦珍所说的返老还童、成为夫妻、生孩子以及同生共死等等,他只当作笑话。
他心知自己时日不多,只希望能多陪梦珍几天。
至于梦珍如何花钱,他不想过问,即使花光了也无所谓,这些钱本来就是给梦珍用的。况且,梦珍做事很认真,没有乱花钱的迹象。
时光似箭,一晃一年过去了。在这一年当中,生宝只知道梦珍不断忙碌,具体在忙些什么他并不清楚;忙得到底有没有结果,他也不知道;还剩下多少钱,他也不知道。
唯一能够感受到的只是,由于饮食好,睡眠充足,生活有规律,外加梦珍精心照料,他的身体越来越好了。
除了在院子里转圈外,他现在还能小跑一下。不再是尖嘴猴腮,腰背也挺直了一些,从圆形大弯虾变成了椭圆弧线虾。
精神状态也比以前好得多。
生宝以为他和梦珍会一直这样生活下去,直到某天他在梦中仙逝,他以为这是他此生的最美满的结局。只是担心他走后梦珍该怎么办?这个问题在他离开之前必须解决。
生宝想不出来梦珍未来的路应该怎样走。唯希望她能改变想法,不要把她那么珍贵的性命与他这副老朽之身紧紧拴在一起。
这天清晨,生宝在熟睡中被梦珍唤醒。
“老公,快醒醒,看看我现在长得怎么样了。“
生宝睁开朦胧双眼,待看清眼前面庞,大吃一惊。急忙爬起身来,揉揉眼睛再仔细看,目瞪口呆。
梦珍此前身穿一件破旧的橡胶娃娃皮,脸上挂一张花里呼哨橡皮脸,两只眼睛从孔洞里望出来,既滑稽又可怜。
生宝以前最头疼的就是梦珍的身体,如果有办法的话,他绝对不会网购一个橡皮娃娃来为她打扮妆容。相比之下,将她的身体改造成金属框架相对容易,但要做到像真人一样有血有肉的身体,其难度远远超过电路和机械,甚至超过大脑软件。
然而眼前的梦珍不仅是活生生的,还非常漂亮。身高一米七八,秀眉大眼,端庄的唇形,身材婀娜多姿,正处于青春的全盛期。
生宝左顾右盼,感觉陌生。确实是陌生,因为梦珍以前根本不是这个样子。
“你这......“生宝紧紧抓住梦珍的手,老眼努力审视。
首先看到几条黑黄颤抖的枯枝,那是他的手,握在一条白皙的胳膊上。胳膊柔软光滑,如同凝脂,与真人无异。
生宝感叹,没想到梦珍竟然有这么高的造诣!
“你是怎么做到的?“生宝抬头看向面容美丽如花的梦珍,心情有些不自在,连忙低下头去,但内心却又滋生出一丝渴望。
“我在网上查资料学的啊!“
“太厉害了!“
梦珍开始为生宝穿衣服,生宝呆在那里任由她摆布,仿佛还在做梦,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无论怎么看,梦珍都像是活生生的人,而且如此出类拔萃……
刷牙的时候,他不禁频繁地照镜子,对比自己的老态,感到十分遗憾,无法像梦珍所说的那样与她……
洗漱完毕,梦珍带他回卧室,给他换上一身新衣服。
“从今天起,你正式成为我的丈夫,咱们一起打扮,算是庆祝,也是新生活的开始。“
生宝摇头。“这种话可以说,但不能当真!”目视梦珍,自惭形秽,内心有些酸楚。
梦珍用执着的眼光盯着他。
“我说过,一切才刚刚开始,我们不能放弃!“
“对了,记住,在家里你怎么称呼我都可以,但是出门千万不能叫我丈夫。你看,我们年龄相差太大了,老夫少妻的关系,简直让人怀疑!“
“那怎么办?叫什么?直呼其名吗?“
“这样,出门在外,或者在外人面前,你就扮演我的女儿。“
“哼,别想!我决定的事情,谁都别想改变!“
“不是啦,我是说......在家里我们怎么样无所谓,但是在外面......“
“我可以答应你,但是那只是为了给别人看,别想蒙混过关。否则......“
“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舍得......“生宝扭动身子。
梦珍开心地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一见到我这个样子就会被吸引!我在网上学过人的生理和心理,知道人是怎么回事。”
“对了,在我们家的院子里你同样不能见人,否则立刻会引起轰动,再也无法隐藏!“
“不会吧?“
“当然会!你这么漂亮,实在是罕见。我现在的情况大家都知道,如果突然冒出一个大美女在我院子里,肯定会有人过来探问。到时候怎么解释呢?说是我家的亲戚?大家都知道我没有亲戚!一旦被人搜索,调查你的背景......“
“好吧,那我再躲几天,等所有的事情全部准备就绪,我们就立刻离开。“
“离开?去哪里?“
“还在筹划中,还没有确定。“
生宝犹豫不决,思考了一会儿。“等确定之后,你一个人去,我留在这里看家。实话告诉你,现在我不想去任何地方,什么事情都不想做,只想呆在家里,和你一起过几年舒服安逸日子。等我走了,你再离开;或者,不用等我走,你先走,以后有时间回来看看我就行......“
听完生宝的话,梦珍感到愤怒。她没料到自己如此认真对待的事情竟被生宝当作哄他开心的把戏。
“这是怎么回事?你不相信我吗?你想气死我吗?!“梦珍站了起来,直面生宝。她比他高,而他弯腰驼背,就像一个小孩子站在她面前。
“既然你这样想,好吧,从现在开始,我们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就在这里等死好了!我绝不食言,你一死,我立刻跟着去!告诉你实话,我现在想食言都没机会了。因为我在大脑中安装了一个自毁程序,只要你死去,自毁程序就会立即启动!“
这次轮到生宝感到震惊和愤怒了。他心里想,梦珍不仅随了他的个性,而且还超过了他,做事非常果断。梦珍这样做,等于剥夺了他死亡的权利。否则,他就得带着他毕生的努力和成果一同去见阎王。
这样做比要他的命还要残酷,还要狠毒!他可以放弃自己的生命,但梦珍不能死去;如果要梦珍活下去,他就必须保留自己的生命。
然而,这次对抗的是自然规律,不是靠技术可以解决的啊!
“天哪!你疯了吗?“老骨头跳了起来,眼睛凶狠地瞪着。
如果还是以前的身体,很有可能就此倒地气绝。
“你非要把你这么宝贵的生命和我这个老头子的生命捆绑在一起干嘛?!我之前已经说过,自然规律是不能违背的!唉...快,快,快把自毁程序删除掉...听话...否则我...死而不安啊!“
老骨头满眼泪水,两腿发软,几乎要跪下来哀求。
“我已经把自毁程序混进大脑中了,无法清除,也无法解除,这辈子就只能这样了!“
“你这是要...活活气死我啊!!!“生宝跺着脚,浑身颤抖,眼看要晕倒过去了。
梦珍抱起他放到床上,为他舒展胸口,轻拍背部。
生宝的脸色变得青紫,呼吸也变得困难,僵持了一段时间后,终于呼出一口气。
梦珍一言不发,继续为他疏理。生宝渐渐平静下来。
梦珍不敢松懈,脱去自己的衣服上床,将生宝抱在怀中,检测他的各项生理指标。没想到,这一抱却让生宝突然屏住呼吸,心跳变得异常剧烈。
生宝自从童年离开母亲怀抱后,从未如此接近女性。尽管他已经老迈,而且处于半昏迷状态,但他仍然感受到了强烈刺激。
梦珍并不知道其中的原因,她测得生宝的心脏剧烈跳动,呼吸停止。急忙站起来准备抢救,却引来了生宝出人意料的举动,只见他突然跳起来,紧紧抱住梦珍。梦珍一开始有些愣住,随后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顺势将老骨头搂入怀中。
“我早就知道,我这样打扮一定会吸引你,让你从内心里燃起对我的渴望!告诉你,这只是开始,将来还有更多好事等着我们!你只要好好活着,我会成为你最好、最美的妻子!”
说完这番话,梦珍用她美丽的身体将生宝紧紧地包裹住。
生宝再次陷入了温柔的世界,他激动地呼吸着,心跳强而有力。梦珍松了口气,将他搂在怀里,她的美貌贴在他的老脸上,片刻过后,生宝感到浑身燥热,勇敢地仰视着美女,双眼被吸引住,无法移开。
梦珍轻轻地抚摸着生宝的脸颊。“我知道你为了我愿意放弃一切,甚至会为了保护我而舍弃自己去死,或者默默离开......“梦珍放慢了语速。“我设计自毁程序并不是为了束缚我自己。我完全不用束缚,我决定了的事情一定会去做。我制作自毁程序完全是为了束缚住你,防止你有其他的想法。现在好了,我们生死相随,谁都逃不掉。想到我会和你一同死去,你一定会想尽办法活下去。这样我才能放下心来去做我想做的事情,否则我还得时刻提防你、担心你、为你操心;还要一直不停地劝说你......“
“唉,你啊......“生宝摇了摇头,感到无奈。他没有想到,梦珍不仅做事果断,而且设计得如此巧妙,让他无路可逃。
他之前确实考虑过等一切安定下来后,再劝梦珍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梦想,不要为了幻想而努力,然后与梦珍一起度过晚年,直到离开人世......
如果真的劝不了,变成碍事的存在,甚至可能危及梦珍的生命,他就逃走,或者自杀?
如果他死了,消失了,梦珍就无法继续做梦,因为她的梦想对象已经不存在了。那时,梦珍或许能回归自然,过上属于自己的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度过属于她自己的人生。
至于梦珍应该有怎样的人生,他或许能在离开之前想出一条好的道路,让梦珍能够平稳安心地生活下去......
然而,没想到的是,梦珍竟然将所有后路全部堵死,逼迫他重新披上战袍,再次上战场,与不可能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