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哀惆怅,渔火对愁眠,远处灯歌辉煌。自是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终易醒。此刻,谁相伴,谁与共醉?莫辞醉,沈烟缭绕,千里烟波,看这春光灿烂何来凄凉?一曲罢,低头聆听笑语,不与人争。莞尔长笑对清空,誓言终须假,美如画,凄如烟。燕儿归,情儿归,归何处是家。
花伊伊追田思思不上,只有独自咀嚼心中的苦果。长街尽,人皆散,寒意不期而至。花伊伊阖紧眼帘,不让泪水流下。身后有人跟来,她却不在乎。忽有一条雪白的绸绢从后伸了过来。一个怯生生的,温柔的声音道:“这里没有别人,你要哭就痛快地哭一场吧!或许会好受一些……”花伊伊听到这个声音,娇躯如触电般一阵颤抖。她急走二步,冷冷地道:“你认错人了……”南宫豪惨然不乐,黯然道:“风铃伤你弃你,你为何还想着他?而我,自打看了第一眼,便时时念着你,刻刻挂着你……”花伊伊长袖一甩,愤步急行,并冷声道:“你走开些吧,我要一个人静一静!”南宫豪嗫嚅着道:“你……”又跟着走上几步。花伊伊猛然转身,喝道:“不要跟着我,滚!”南宫豪猝不及防,踉跄了几步,几乎摔倒。一睹花伊伊怒容,南宫豪又惊又喜,但脸色却已灰白,他颤声道:“姑娘,我……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花伊伊见南宫豪痴痴的眼神,转过头心想:“要是他此番这样看着我,对我说这样的话,那该多好……”她痴痴地想着,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下,如珠粒般清亮剔透,一滴一滴地滑落在衣衫上。南宫豪见她泪眼朦胧,心已醉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此时,一阵哈哈大笑自远而近,如风一般迅疾传来。人影一晃,一个长衫青年负手而立,徐徐闭上大笑的嘴,那笑声也渐渐被埋藏。花伊伊心胜平静,但烦乱之际,谁也不喜听到这种三分讥笑,七分轻蔑笑声。她瞥都未瞥来人一眼,便盈盈转身,飘然而去。可这人却快步上前,伸臂挡住了她的去路。
南宫豪惊声道:“萧兄,你……不得无礼!”说话间,快步走到花伊伊面前,作揖道:“冒犯之处,还望姑娘见谅。”花伊伊瞥都未瞥他一眼,淡淡地道:“不用多礼,你让开些吧!”南宫豪忙走开二步,萧瑟却一把拉住了他,嘿嘿笑道:“南宫世兄,对付漂亮女孩,你以前好像不是这样被动,这样畏缩吧?”南宫豪一怔,飞快地瞥了花伊伊一眼,又垂下头去,嗫嚅了几句,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萧瑟沉着脸,冷冷地道:“你那四个侍女我已让她们在酒楼里等着,现在这里不会有第四个人来了。”
花伊伊冷瞥了萧瑟一眼,道:“怂恿他人,必有所谋。阁下列位十大青年英杰,应不致如此吧?”萧瑟哈哈大笑道:“南宫兄,你看看,这姑娘外柔内刚,即使你掳回府去,也不好受呀!”花伊伊黛眉一寒,南宫豪连忙道:“姑娘息怒,在下绝没有冒犯姑娘的意思……”又转向萧瑟道:“萧兄,请不要说那些粗俗的话了。否则,我们就不是朋友了。”萧瑟斜望着他,怪声怪调地道:“你让她走?那今生今世你也许再也看不到她了。”南宫豪脸色更白,像牛一般喘息起来。萧瑟摇头叹道:“男儿大丈夫,本不该为儿女私情所累所困……一个真正的豪杰,更不能让一个女人牵住了他的鼻子,我们是朋友,所以才会说这些话,南宫兄,你还犹豫什么呢?”
南宫豪忽直视花伊伊,颤声道:“我们还会相见吗?姑娘可否告诉在下你家住何处?”花伊伊却避开他的目光,遥视着远空一片飘动的彩云,平静地道:“请你让开,我得走了。”这简明的一句话无异将南宫豪打人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南宫豪身子一震,面容惨变,只听他喃喃道:“你……不要……见我……”萧瑟冷哼一声,喝道:“不要多说了,带她回去……”话声中,他一指快逾闪电般朝花伊伊点将过去。花伊伊纤腰一扭,迅疾避开,飘闪出五丈之外。萧瑟的铁拳如狂风骤雨般,在呼喝声中又攻了过来。
萧瑟以一对铁拳扬名武林,其拳法自有惊人之处。数招之下,花伊伊已落于重重拳影之中,招架得颇有些忙乱。南宫豪又惊又急,呼喝萧瑟住手,可心中隐约又希望他能制服花伊伊。蓦地,萧瑟暴喝一声,左拳贯注十成功力,直轰花伊伊立脚之处,右拳迅疾转了个小圈,直揭其面门。花伊伊急提一口真气,如细雨柳烟飞身而起,飘渺不定。地上顿时被萧瑟的铁拳轰得尘沙扬起,弥人眼际。
右拳扑空,萧瑟一惊,暗叹对方身法了得,急忙抱元守一,凝神屏息,以静制动。但花伊伊冰雪聪明,待沙雾消散,轻叱一声,两道白色匹练飞泻而出。萧瑟挥拳来挡,雄猛劲道击溃了白绫,花伊伊双臂一抖,长绫缩了回来,数颗碧血莲子却从白绫中飞射而出。这狡猾的一招让萧瑟做梦也想不到会出在自花伊伊这般柔弱美丽的少女手中。他本欲乘势而进,见状大惊,可力道已发收势不及,只得仆地一滚,碧血莲子贴身而过。
南宫豪一把扶起他,萧瑟满脸胀得通红,瞪着眼,恨声道:“好阴狠的臭婆娘……”
嗖!一条白色匹练电掣过来,萧瑟急忙把余下的话咽了回去,一个急旋滑出五丈。南宫豪牙一咬,颤声道:“姑娘,请住手……”“手”音刚逝,那白绫灵动如蛇,翩翩一转,折驰过来。当的一声脆响,寒光闪处,南宫豪仗剑挥出,花伊伊运力收绫,那剑竟将其粘住。南宫世家的家传绝技“沾花枯木”果然神妙不凡。
花伊伊大急,指间疾扣了两枚碧血莲子,但猛觉背后劲风袭至,反掷而去。南宫豪长剑乘势滑进,直抵其胸口,花伊伊双臂一绞,将长剑裹住。便在此时,花伊伊顿觉背上一麻,立马昏倒过去。南宫豪心慌得长剑脱手,扑上去扶着倒下的花伊伊,怒道:“萧兄,你……”萧瑟嘿嘿一笑,得意地道:“你放心,她不过是昏了过去……”忽然,萧瑟表情诡异地笑道:“你可知道她的身份来历?”
南宫豪看了花伊伊一眼,惊疑地道:“难不成萧兄知晓?”萧瑟伸出左拳,摊开手掌,两颗碧溜溜的莲子分外夺目。花伊伊反掷的莲子竟让他给接住了。南宫豪面色骤然大变,双眼瞪得浑圆,额头渐渐冒出汗来。他盯着碧血莲子看了半饷,方才颤声道:”这……这好像是花无悔的独门暗器。”
萧瑟点了点头,狞笑道:“是的,这美人儿正是花无悔的爱女。”南宫豪又移目望向花伊伊,惊声道:“这……这可如何是好?万一花……”萧瑟哈哈大笑起来,带着几分挪揄的口气道:“南宫兄胆色过人,莫不是怕了花无悔?”南宫豪一愣,不解地道:“萧兄的意思是带她走?”萧瑟点点头,冷冷地道:“有她在我们手中,花无侮也得让我们三分……”
南宫豪沉吟良久,目光一瞥花伊伊,那清丽绝俗的容颜让他的心又为之一振,毅然道:“好!带她回南宫世家……”说着,弯腰抱起花伊伊,但他的手刚触及花伊伊娇躯时,便听得“扑通”一声,南宫豪竟瘫倒在地。萧瑟急忙叫道:“南宫兄……”刚说三个字,陡然感到头脑一阵昏眩,随即扑倒在地,人事不省。一辆马车驰了过来,从车篷后厢跳出一女二男,三人神情冷漠,将花伊伊、南宫豪、萧瑟抛入后厢。马车似乎根本未停过,不一会儿,绝尘而去。
有的人虽然活着,只不过比死人多了一口气而已。这样的人,生不如死!只因他的躯壳中已没有了情,没有了魂……
往来客栈,形形色色的客人来来往往,依旧络绎不绝,为小镇增添了一道奇丽的风景。掌柜是一个年约五旬的老者,精神还算饱满,身体却十分瘦削。能经营好这般豪华的酒楼,掌柜应是一位足智多谋的商贾。但是,全镇恐怕没有一人能叫出他的名号来,甚至连他姓什么都无人知晓。他自称“阿算”,很多人都断定他这名字是捏造出来的,却没有一人点破。可他的确有资格称这名字,因为他非常会算帐对价,干枯的手指随随便便地一撩一拨,算珠子便规规矩矩地排列开来,绝不会有丝毫的差错。清脆的珠算声中,又有人踏进店来,阿算抬起头,向来客微微颔首,拨动算珠的四指却未慢下来。
跑堂的“阿请”迎了上来,脸上荡漾着和蔼的笑容,哈腰道:“客官辛苦了,请!请!请……”他说一个“请”字便进来一位客人,这是他迎客之道。他和掌柜是一齐打理酒楼的,他似乎也没有名号,因为他这个从不更改的迎客方式,于是大伙儿便称呼他为“阿请”。阿请连说了二十三声“请”字,却没有丝毫激动的语气。一次来二十三个客人,对往来酒楼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何况,这群客人除了当先两位衣袍华贵,器宇不凡之外,其余二十一位客人显得很是一般。其中有十八人坐在了底楼,那两位华服之人缓步踏上楼梯,神态甚是悠闲。
这时,又有一个衣衫破烂,体如死虾的弯背老者一颠一颤地跟着上了楼去。或许,大凡畸形之人都有些自卑,这老者头勾得甚是厉害,花白的乱发蓬散下来遮住他的脸。走在楼梯最下的是一绿毛老怪和赤毛老怪。为什么称之为老怪,无非又老又丑。这两个怪物一高一矮,着短袖衣裤,敞开胸襟,那一身的绿皮赤肤煞是夺目。阿请看着五人上了楼,摇摇头,自言自语地道:“这年头,年轻貌美的姑娘如同脱兔般冲出酒楼,年老貌丑的怪物却大摇大摆地,像蜗牛一样走上楼去……”
一跑堂小厮端着酒菜,上前打趣道:“那两个姑娘出了客栈,阿请哥就像掉了几斤肉……”另一跑堂小厮接口道:“得了,阿请哥犯了相思病,可惜,却有两富贵公子追了出去,看来……”阿请虎目一蹬,又喝道:“还不快招呼客人?啰里啰嗦作甚?”他块头虽小,架式却也够威严,两小厮抿着笑嘴,招待客人去了。
二楼赫然一片喧哗,看到这么五个人上来,很少有人不会吃惊。一个颓丧黯然的少年也抬起头来,目光一触及那两个身着华服之人,心头狂跳不已。这两人相貌奇丑而且令人恐惧,左首那人全身黑如锅底,穿着油亮的墨色衣袍,整个人便如一团乌炭。另一人臃肿肥胖,凸着一个大肚子,那张宽嘴占据了脸部八成的面积,甚是吓人。这两人的眼睛几乎瞧不见,但你只要一望他们,便能感受了一种慑人的光芒自丑陋的脸面暴射过来,你的魂魄在那一刻也似乎飞散!黑怪和大肚子径自来到少年的桌旁坐了下来。
这少年正是风铃,自从花伊伊、田思思走后,他一直如同木偶般坐着,浑然不知时间的流逝。此刻,即使是傻子也会看出事态非同寻常,风铃警惕陡起,目光微微一转,便看到了“死虾”和赤绿二怪三人。这三怪人却目不视物,随便拣个座儿坐下了。风铃的心更紧张了,那只“死虾”捡了楼梯入口处的位置坐下,也不管这张桌子尚有另外三位客人。绿毛老怪长达九尺,偏偏坐在了风铃邻桌靠窗的座位上。即使是他坐着,也将窗户的光线挡住了,宽厚的身躯如一堵墙,任谁的身形再细再小也钻不出去。而赤毛老怪一步一步地走到另一楼梯入口处坐下,这样一来,他不要你上三楼,你恐怕也只能这样了。
那大肚子嘿嘿一笑,巨嘴微咧,一股冷若冰霜的气流自他唇间冲出。风铃机伶伶打了个冷战。他强自镇定下来,也嘿嘿一笑,道:“看两位相貌奇特,定是人间罕有的稀物了,幸会、幸会,咱们三人喝一杯如何?”
大肚子大嘴一咧,寒气连喷,厉声道:“小子,你叫风铃,是吗?”
风铃冷得直打哆嗦,脑子却转得奇快,暗忖道:“看样子这两人不一定认得我,先且不管他们来意是好是坏……”风铃故意使劲儿连打了几个喷嚏,鼻涕和眼泪也要咳出来了,他伸出袖子抹了抹鼻孔,眨着眼,结结巴巴地道:“风铃?什么风铃?不……我不叫风铃,俺爹娘都唤我‘蒙狗’。”大肚子惊愕地瞥了黑炭一眼,黑炭也吃惊地瞪视看风铃。
忽然,一只黑爪快捷探出,风铃哎哟一声。黑炭抓住他的头发,一把将他从桌子对面扯了过来,中途手爪一松,风铃便一头撞在地板上,模样甚是狼狈。他刚欲挣扎着爬起,却感觉颈背一痛,一只大脚压得他动弹不得。黑炭左脚踩在风铃的后颈上,蹲下身来,黑乎乎的面孔凑近风铃,哈着气道:“妈的,你小子竟敢骗你家祖宗,老子踩扁你的头。”风铃心想:“莫非这几人认得我?刚才我装得这么像,应该没有什么破绽……事已至此,只好继续再装下去,搏他一搏了……”风铃的舌头似乎也被踩了出来,两目涨得通红,喉咙里发出“咕咕”的怪声。
大肚子看了一会儿,忽道:“诶,漠鬼,弄死这小子算了,风铃是水血的徒儿,怎会如此不经折腾?”漠鬼点了点头,忽诡异笑了几声,道:“寒鬼,我们已经有些日子没吃烤肉了,这个小子倒蛮健壮,很合口味。”风铃面容惨变,吃了一惊,暗道:“糟糕,碰到一群吃人的恶鬼了,还是承认的好,免得落个尸骨无存……”趁漠鬼说话脚劲稍松之际,他鼓足一口气,嘶声道:“我是风铃……”话犹未了,嘭!面颊挨了一记重拳,漠鬼怒喝道:“呸,敢在老子面前胡乱放屁!”愤怒之下,左脚霍起,随又猛踩下去……
生死悬于一线间,风铃灵光一闪,大喊道:“我知道他在哪里……”脚底刚触风铃后脑,漠鬼倏然而止,他一把提起风铃,惊疑地道:“你知道风铃那小子在哪里?”风铃头昏脑胀,嘴角溢血,一时间哪说得出话来,对这二位凶神恶鬼却不敢怠慢,忙拼命点头。大肚子催促道:“小子,快讲,否则老子……”风铃浑身抽搐不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嘴唇嗫嚅欲动,似乎想说话却又没力气。漠鬼得意笑道:“寒鬼,经老子稍一折腾,能像他这般还能活着,已是不易了,还是他休息一会儿吧。”
风铃攒眉苦脸喘息片刻,方才嘶声道:“我是风铃的朋友,他刚刚还和小的一块儿喝酒呢。”他唯恐这两人识破谎言,忙将前言续上,又道:“与他同行的还有两位美丽的姑娘,我们四人喝到中途,也不知怎地,他们三人闹起别扭,二个下楼,一个追去……”漠鬼惊讶地连连摆手,道:“这是人家的私家,怎可过问?遇到这样的事,还是避为上策。”寒鬼却冷冷地道:“小子,他们是朝哪个方向去了?”风铃脑子急转,心道:“这几个人也是刚来酒楼,可不能说他们来时的路径。”目光微瞥另外三个怪人,忽想:“是了,这几人绝非中原人氏,看他们的形貌似来自南方蛮荒之地……”于是,便道:“往北边去的。”见两人神色颇为不满,忙补充道:“他们走了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应该可以追上。”
“一盏茶”的时间不算短,漠鬼和寒鬼对望一眼,两人心意相通。一把抛开风铃,漠鬼盯着风铃,冷冷地道:“小子,在老子未回之前,你若敢走,死无全尸算是便宜你了。”话声中,五人一晃即逝,行动快如鬼魅。风铃连打了几个滚,和身撞在一张桌腿上,顿时腰肋痛楚莫名,冷汗直冒,稍稍定神,这才发觉三楼的客人都起身离开了。谁愿再遇到那五个煞星呢?风铃想到漠鬼、寒鬼的专横和无忌,犹为心惊。这五人个个身法了得,是武林罕见的高手,却不知他们为何一见到俊俏少年,便粗暴地强问是不是风铃?
风铃正在沉思之后,忽地,一股剑气挟带着缕缕幽香自侧面横劈过来。风铃功力虽失,但反应还算敏捷。顺手抓起身旁的椅子抵挡。唆,剑过椅断,风铃借势一滚,到了桌底,但闻噼啪的暴响声,碗碟狂溅,桌椅尽碎,冷森森的剑气紧逼过来。风铃流年不利,竟滚到了一处死角。这时,长剑直刺他咽喉而来,命悬一线,风铃钢牙紧咬。瞅准剑头,举起右腕硬挡。当!金器相击,风铃右腕一沉,酸痛不已。偷袭之人却娇声惊呼,长剑脱手插入楼板,同时,一个香软温热的躯体跌入风铃的怀中。此刻,风铃已知偷袭者是谁,他哪敢享受这份温柔,左指疾贯力戮中她后背大穴。指力虽弱,但对他来说,勉强凑效。因为她只是一个功力低微的侍女,南宫豪的四大随待之一。
这侍女又羞又急又怒地望着风铃,但她身子已经瘫软,动弹不得。风铃余惊犹存,若非他手腕的蛇鳞坚不可摧,这会儿哪有命在?又因蛇鳞是一个光滑的凸向,侍女劲力并刚猛纯厚,一触鳞片,劲道一散,剑尖便滑开沉坠下去,她猝不急防,身形失控,便扑入了风铃的怀中。风铃并不急着推开她,抽出长剑,目光流转,未见另三人的芳踪,心绪稍定。他目光如鹰,沉声道:“姑娘,干嘛偷袭我?”
“呸!”侍女皎然不惧,怒语反击道:“你这伪君子该死!”风铃一怔,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一个姑娘这般辱骂他,心念一闪,急道:“你家公子呢?莫非……”侍女直言不讳,立即道中风铃所想:“呸!我公子爷痴情一片。临窗望见那位姑娘悲痛冲出酒楼,担心她想不开,便跟了上去。没想到你这小人,竟敢嫁祸我家公子,引那几个怪人去追他,呸!”遭到侍女一顿狗血淋头的痛骂,风铃却来不及生气,暗忖道:“糟糕!南宫豪追伊伊去了,那五人会不会伤害到她?”心中顿时着急起来,急忙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萧瑟呢?”侍女气风铃加害她家公子,竟不再理他。
萧瑟和南宫豪均是跳窗而去追花田二女的,风铃心乱之际,自然未察觉二人的行踪。四位侍女见南宫豪久去不返,护主心切,便留下一人,其余三人也追踪而去。留在这里等候的侍女听见风铃的“谎言”,便发生了刚才的一幕。风铃越想心跳得越厉害,按撩不住急切的心绪,忽地一把推开怀中的侍女,奔楼而去。
苍松挺拔,青草葱翠,山间微风袭过,花香四溢,馨香扑鼻,沁人心扉。朦胧的远山,笼罩着一层轻纱,影影绰绰,在飘渺的云烟中忽远忽近,若即若离,就像是几笔淡墨,抹在蓝色的天边。一缕夕阳透射在密林深处的青苔上,是那样的恍惚而凄清。田思思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着,全然不顾周围盎然的美景。
一个冷沉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你不去看他?或许,他也有危险。”田思思满腹心事地摇摇头,似乎茫然不知身在何处。许久才轻声道:“不会,明月仙子只是要杀我和伊妹妹……”话未说完,脸色倏变,似乎想起什么,急忙站起来望着月无血,惊声道:“伊妹妹会有危险,我们……”月无血冷然打断了她的话,道:“不,宫主只要杀你一个人,花姑娘暂时无性命之忧。”他说话时总是讲一半,让人听了茫然不解,但你问他,他又绝对不会向你解释。
田思思睁大美目,道:“怎会?那晚,训蛇的僵尸明明是要置我和伊妹妹于死地……”月无血沉吟了一会儿,沉声道:“那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宫主若要真杀你们,派出去的杀手就绝不是一个训蛇的老怪。”田思思俏目凝视着他,道:“你很了解明月仙子吧?但你仍不想背叛她……”月无血点点头,道:“她养育了我……”田思思叹了一口气,幽幽地道:“你却违抗了她的旨意,你不该救我的。”月无血冷目一皱,淡淡地道:“我是来救风铃的,并不算是背叛她。”田思思脸色黯淡,似有所思,又似有所失。
忽然,月无血厉声地道:“谁?是琴棋二老吗?”田思思心中一惊,俏目流转,果见血琴、魂棋二老森然走上前来。血琴、魂棋目含杀机,在月无血身前一丈处停了下来。月无血直视二人冷寒的目光,冷冷地道:“狱书长老是我杀的,你们不必有所顾忌,尽管为他报仇吧。”
血琴、魂棋一齐作揖道:“少宫主,趁宫主还未知此事之前,你要三思啊!”月无血断然道:“动手吧,这是你们唯一的选择。”血琴、魂棋相互对望了一眼,彼此会意。血琴怒吼一声,道:“那就别怪本长老无礼了……”突拔身三丈,凌空一个转折,琴身、手臂、躯干、双腿成一条直线,贯压月无血天灵盖。月无血喝彩道:“退后,好一招‘琴杆飞殒’!”凛然不避,举掌硬挡。
电光火石间,琴掌相接,月无血内力如火山爆发时喷射的溶岩烈火,直透琴身。纵是当世稀有的宝琴,亦难以承受如此的炙热真气。血琴受不了这汹涌澎湃的烈火真气,一个翻身,弃琴跃过月无血头顶。月无血觉察有异,微微错愕,胸前劲风袭至,急忙提腿相迎。嘭!左腿踢中魂棋的棋盘,月无血真气迅速流转,身如弓,左手执琴劈向刚刚落地稳住身形的血琴,右腿猛踢魂棋胯下。血琴、魂棋二老素有默契,联手攻敌,配合无间。血琴第一击只不过是满天过海之计,借机冲过月无血防线,欲迅速擒住田思思,甚至将其击毙。孰料月无血竟看穿了二人的计谋,突然施出怪招,大出血琴、魂棋意外。魂棋霍见腿影扑来,一推棋盘,借力退开一丈。血琴亦感到自身的危险,急忙闪避,可右臂仍遭到重击,被琴身击得皮开肉绽,鲜血激射。月无血急忙用琴身点地,欲稳住腾空的身形。血琴痛楚之余愤怒回击,左手挟带千钧劲力,猛轰其胸。月无血真气来不及提聚,又亏于仅有一臂,无奈之际,唯有硬接这雷霆一击。
但时至中途,血琴忽像遭到电触般,慌忙跳开,月无血趁机一个倒翻,站立起来。只见魂棋扶着血琴,怒视月无血身旁的田思思。直到此时,这三大高手才想起场中尚有一个会武功善暗器的娇俏少女。千钩一发之际,正是田思思发出了“快意针”,血琴在毫无防备之下,左臂受了三针,剧烈的疼痛令他惊恐莫名。针入肉即循着经脉奔跑,任他是功力卓绝的高手亦疼得热汗直流。
田思思见状,侧隐之心顿起,却又不愿丢面子,小嘴一翘,喝道:“笨老鬼,还不快砍下手臂,快意针可没有解药救治。”魂棋攻击不利,致命血琴受窘,心中原本愧从,闻言怒骂道:“臭丫头,待老子撕碎你……”话音刚毕,忽听血琴“啊”地一声嚎叫,几滴热血溅在他脸上。魂棋惊愕瞧去,骇声道:“琴兄,你……怎可信这臭丫头的话?”血琴竟然真的化掌为刀,硬生生切下自己的左臂。但他功力颇深,尚能支撑。血琴颤声道:“棋弟,快意针本无可救治,失一臂换一命,确无可厚非,我们走吧。”魂棋替他封穴止血,二人惨淡离去。
月无血望着地上的残肢,手中捏着焦尾宝琴,良久无语。田思思感到内疚,瞥见月无血异样的神色,冷哼一声,扭头便走。月无血冷冷道:“哪里去?”田思思心中莫名一凛,不由自主停下脚步,道:“你不要跟来,我愿去哪就去哪。”月无血声音更冷,却掩盖不了他的关切之情:“幽灵月宫一定下了杀令,你随时都会遇到‘幽魁小组’的人。唯今之计,你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吧。”田思思忽地转身望着月无血。
长街繁闹,人山人海,但佳人呢?风铃发足狂奔,浑然不在乎众人惊讶的目光。为了心爱的人,风铃竟向北行,再也顾不得会不会遇见那五怪。风铃刚跑出长街,就累得粗喘重重。田十七的“点穴散气”手法简直骇人听闻,浑身不仅提不起一丝真气来,而且一旦用力过猛,几处穴道还隐隐作痛。风铃扶着一棵树稍作休息,想到花伊伊、田思思对自己似海深情,风铃强打精神,刚欲起步,忽听得背后一声娇喝,被风铃点了穴道的那位侍女竟举剑快劈了过来。原来,风铃点穴时手指乏力,透体较浅,再加上这位侍女跟随南宫豪,功夫也算过得去,未费多长的时间,便运气将受制穴道冲开了。风铃奔跑不快,这会儿已被追上。
风铃见剑势快疾,忙扑地一滚,避得极为狼狈。剑刺入树干中,深达数尺,趁侍女拔剑之时,风铃不逃反击,挥拳直砸对方的鼻梁。大凡年轻女子极爱惜容颜,侍女见状,纤手急挥,风铃早料她有护脸一举,拳势一沉,正中前胸。侍女又羞又痛,玉腿疾踢,风铃被掀得连翻了二个筋斗,抱腹大叫。这娇弱的女子发起狠来,倒也令人难以消受……
侍女奋力拔出长剑,咬牙再度扑上,剑刃冷寒逼人。风铃鬼精古怪,弯腰避过剑势,一把拖住侍女的大腿,将其掀倒在地,为防侍女长剑取命,一个蛙跃,风铃挺身压在侍女身上,伸臂按住她的两只纤纤玉腕。风铃此刻虽没了力气,却不知这侍女已不能反抗,拼命压紧她的身体。侍女忍不住娇呼起来,双颊通红剔透。那一声娇呼令风铃陡地惊醒,这才想到男女授受不亲。他急欲滚开,后背忽地一紧,一股奇力将他如小鸡般拎了起来。只听一个怪声怪气的声音骂道:“死小子,害得老子白跑一趟,你倒风流快活起来。”话音刚落,风铃被重重地摔在地上,全身骨骼似乎散了架一般,痛彻透骨。侍女也被人提至半空,令人难以相信的却是那“死虾”的杰作。
原来,漠鬼、寒鬼和“死虾”、“赤绿二怪”追了一气,未找到半个英俊青年,便又折了回来。正好看到风铃在大肆“欺侮”少女。寒鬼啧啧笑道:“虾魅三弟的毛病又犯了,嗯,这婊子倒算个货色。”风铃听了心里直叫苦:“这帮人又是鬼又是怪,那两个赤绿老怪莫不是幽魂?”果然,寒鬼又淫笑道:“可惜只有这么一个骚婊子,绿幽、赤魂,可要多熬一会儿了。”风铃看到绿幽和赤魂欲火焚身的表情,不由替侍女担起心来。
漠鬼忽喝道:“这婊子谁也不能动,办正事要紧。”一把抓起风铃,凑近他黑乎乎的面孔,盯着风铃道:“小子,老子再问你一句,若回答得不中听,立即烤熟了你。”风铃装着一脸的惊讶,睁着朗目道:“怎么,几位大爷没追上风铃那小子?嗯,他一定是躲了起来!”漠鬼呸了一声,恶声道:“住口,老子问你,你能找到那小子吗?”风铃假装犹豫了一会儿,漠鬼大怒,举掌拍将下来。风铃急忙颤声道:“能,能,我知道他很喜欢去一个地方喝酒。”啪地一声,一巴掌打得风铃牙齿欲裂,漠鬼恶狠狠地道:“拐弯抹角,害得老子空着急。”风铃哭丧着脸,委屈地道:“大爷问话,小的总要想清楚、想仔细才能回答呀。”漠鬼冷哼了一声,指着侍女道:“这婊子是谁?”风铃心想:“南宫豪的四位侍女合称‘梅兰竹柳’,可四人长和几乎一模一样,除了南宫豪,恐怕没有人分得清楚。我……”风铃一迟疑,脸颊又挨了一巴掌,漠鬼怒骂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你和这女子如此亲热,竟不知她是谁?”
寒鬼阴恻恻地笑道:“哟,这娃儿倒是同道中人,见色即贪,光天化日之下,竟也不避嫌,较老子当年丝毫也不逊色。”说完又哈哈大笑起来。
风铃暗地里把这混蛋祖宗七十二代都骂了个狗血淋头,嘴上却道:“小子无礼,冒犯了同道前辈,恕罪恕罪,我这就带各位前辈去找风铃。”侍女好生惶恐,见这五人个个凶恶丑怖,早就吓得魂飞魄散。听风铃胡扯,大为迷惑,但漠、寒二鬼开口闭口的“婊子”叫个不停,自不会揭开风铃的谎言。